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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2 / 2)


  同魏昭灵的父亲魏崇一样,李绥真亦是声名极盛的名士之流,他曾是黎国人,也曾做过黎国君王的臣子,怎奈黎国奸臣当道,君王昏聩,听之任之,李绥真有心报国,却始终郁郁不得志,大好的年纪,在黎国蹉跎困顿几十载。

  在那个九国并起的混乱年代,收拢门客谋士是各国君王或臣子都会做的事,无论是哪国人,若能争取,便要争取。

  时年李绥真被黎国君王一贬再贬,黎国边陲流放路上,正遇轻裘快马,持剑杀人的魏昭灵。

  看似单薄清瘦的少年,苍白的面庞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痕,以一人之力杀尽近百追兵。

  他将剑锋狠狠刺穿盛国兵卒的胸膛,鲜血迸溅出来,血珠压在他鸦羽般的眼睫,血痕蜿蜒而下,那张清癯面庞一抬,李绥真便看见一双阴郁冰冷的眼睛。

  也算是阴差阳错,跟随少年而来的人杀光了押送他的兵士,那时的李绥真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身后还有家国,却到底也再回不去自己的故土。

  从那时起,李绥真便成了盛国叛军匪首魏昭灵的臣子,此后推翻旧朝,创立夜阑,他先为御史大夫,后再与张恪同为左右丞相,时年六十一岁。

  而张恪身为盛国旧臣,亦有天下人皆知的贤能之才,只是盛国君王谢岐残暴昏聩,他在朝中亦是被处处打压,不得重用。

  他归降夜阑时,亦是引起了不小的争论,总有人骂他叛国贼,却也有人叹他识时务。

  “姑娘,试试?”李绥真收敛神情,再看楚沅。

  楚沅点了点头,试探着伸手触碰了一下面前这陶俑的手臂,在她身后,白玉台下的魏昭灵和一旁的容镜也在看着。

  可是这陶俑却迟迟没有丝毫的裂痕出现,楚沅小心地观察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更不提那种龟裂的声音。

  “怎么没反应?”楚沅又拍了拍那冰冷的陶俑,她偏头去看李绥真。

  李绥真挠了挠头,又指着了指白玉长阶底下那群摆列整齐的陶俑,“那你拍一拍他们?”

  彼时,当魏昭灵走上白玉台,他静静地看着那个穿得有些臃肿的姑娘跟着李绥真往长阶下走去,在明珠柔亮的华光里,那些陶俑静默无声,恍若是天生不会动的死物。

  他看到那个姑娘穿行其间,摸一摸这尊陶俑的肩膀,拍一拍那尊陶俑的后脑勺,却并没有传来丝毫陶俑碎裂的声音。

  仍旧一片死寂。

  楚沅已经摸了一手的灰尘,她疑惑地说,“李叔,这些不会都是假的吧?里面其实根本没有人?”

  “不可能。”李绥真当即反驳,随后他看到楚沅手腕上魇生花的光芒有逐渐减淡的趋势,他连忙说,“你等等啊!”

  说完便一撩袍子,匆匆往另一边的宫门去了。

  楚沅立在原地,一脸茫然,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长阶上的魏昭灵,地宫阴冷,他没有披外袍,此刻正在咳嗽。

  “上来。”

  她听到他的声音,在这样偌大空旷的地宫内,显得尤为清晰。

  只是说完,他便转身往金殿里去。

  楚沅跑上阶梯时,正见行动不便的容镜此刻正被蒹绿与春萍扶着,艰难地往偏殿去。

  这是这样的情况下,容镜也没忘了要握紧他手里的那柄剑。

  他身上的陶土灰尘都需要清理,所以也没跟着去金殿里。

  金丝的限制已经不在,楚沅也没有再不受控制地被牵引,她走近内殿里,看到了一碗早被放凉的汤药。

  而那位年轻的王坐在书案前,竟在解一枚红玉九连环。

  “我送你的呢?”

  楚沅在他对面坐下来,“虽然可能我送你的那一整套都比不上你这九连环的一只玉环贵,但是我那个种类很多啊。”

  魏昭灵闻声,抬眸瞥她一眼,手指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那只玉连环,却并不说话。

  “魏昭灵,虽然我只去过山下的永望镇,但是你那天也看到了,现在的宣国和以前是不一样的,”

  楚沅习惯了他的寡言,她也没恼,只是自顾自地说,“虽然这里和我那边是两个世界,但我看宣国现在应该是一个拥有现代文明的君主制国家,这里的现代化程度和我们那里看起来好像也差不多……”

  她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又跟他说,“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这地宫里的人都会醒,还有李叔说的,在地宫后面,仙泽山更深处还有你们夜阑的百万兵俑,他们也是会醒的。”

  “过了一千多年的时间,宣国皇室都还是不肯放过你,不肯放过你的臣子兵卒……那你知不知道现在那些现代化的热武器是很厉害的?”

  魏昭灵终于再度抬眼看她,“所以?”

  他仍然是那样冷淡平静的样子,好像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无法撼动他这份沉静。

  “总有一天,”

  楚沅一手撑着下巴,像是想象了一下以后魏昭灵和这整个地宫的人也许会面临的那些事,“他们会发现你的,也许你们和他们之间要花很多的时间周旋。”

  也许这片土地,终将无可避免燃起战火。

  那是楚沅这样一个身在和平年代里的人并不想看到的局面,但这仙泽山底下被迫沉睡千年的每一个鲜活的生命又是何其无辜?

  如果宣国皇室一定要步步紧逼,那么战争终将避无可避。

  虽然楚沅还不知道夜阑的百万雄兵究竟为什么会在历史之间悄无声息地失踪,转而沉睡在这失落的世界里,但根据李绥真之前所说的那些话,她猜测,这些应该都跟宣国脱不开关系。

  “不管怎样,你总要先了解现在的宣国吧?一千三百多年的时间,足够让这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楚沅说着,就指了指那一碗被他从头到尾忽视得彻底的汤药,“在那之前,你得先活到那个时候吧?”

  李绥真说,沉睡便等于被冰雪封冻住了时间,当这地宫里的每一个人醒来,那他们的寿命又会跟随时间而逐渐流逝。

  魏昭灵也是一样。

  如果存了心不肯治病喝药,他是会死的。

  魏昭灵静静地听她说了好些话,也是到了这一刻,才终于明白她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