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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动人的感情(1 / 2)





  “郎君!我们到喽!”殷鸣将马车停好, 利落跳下车,上前掀开帘子。

  姬昭只觉寒风迎面而来,他抖了抖说道:“真没想到这地方这么冷!”

  “本就是在山上, 如今又是八月末,自是凉的。”尘星说着, 给他披上件披风,姬昭从马车下来, 四周看了看, 满目高树, 这哪里是有人烟的样子?

  尘星跟着跳下来, 也诧异道:“咦,真的是这里吗?”

  姬昭低头展开地图看:“没错呀,就是按照这图来的。”

  殷鸣也凑过来看,真的没错,他们此时就在这山脚边上, 可是却找不到进山的路。

  尘星道:“您不会被那逍遥子给哄了吧?”

  姬昭郁卒:“不会吧!!!”

  那天他们离开金陵后, 姬昭实在不知该去哪里,心情又极度低落, 人也恍恍惚惚的。

  后来还是殷鸣想起逍遥子曾给他们郎君寄来地图, 便提议不如去找逍遥子, 姬昭当时完全就处在一个“无我”的状态,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便来找逍遥子了。

  一路上, 看着风景,心情才慢慢调整过来, 不至于再是那副活死人的样子。

  姬昭拿着地图上前:“我们往里走走, 说不定走走就有路了!”

  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他们三人往里走,走了半个时辰也没看到有路,依旧是那片一看就是没人打理的杂草地,姬昭正迷茫地四处看着,忽然,“啪嗒”一声响,又是翅膀扑腾声,一只小麻雀掉在他们面前,差点砸到姬昭。

  姬昭赶紧往后退一步,殷鸣大声问:“是谁?!”

  没人应。

  “出来!!”

  殷鸣再威胁:“再不出来,我可要动手了!”

  他们三人静等片刻,只等到风声,殷鸣正要拔剑——

  “嘁,好没意思。”树上响起道很可爱的女孩声音。

  他们仨立即仰头看去,看到一双晃来晃去的腿,晃着晃着,树叶里探出张小脑袋,是个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

  “你是谁?”姬昭开口问她。

  “那你是谁呀?”

  “我过来找逍遥子,是他给我地图。”姬昭说着,举起地图给她看。

  “咦。”小姑娘看看他,转身从树上下来,姬昭赶紧道:“你慢些。”

  她却“嗖嗖”地已经从树上跳下来,走到姬昭面前,看他手中地图,姬昭则在看她,小姑娘长得非常可爱。

  她从姬昭手中拿走地图:“的确是逍遥子的,可是逍遥子不在。”

  “那他去了何处?”

  “出远门了,办些事。”

  “他何时能回来?”

  “我也不知道。”小姑娘耸肩。

  “这样……”姬昭思考片刻,既然逍遥子不在,那他也没必要再久留,他便道,“打扰了。”

  他说着,转身要走,“你等等!”,小姑娘叫住他。

  “嗯?”姬昭回头。

  “你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我从金陵来,我去——”姬昭不知道要去哪里,他想了很久,想到眉州,他眼睛一亮,“我要去眉州!”

  “眉州?!”小姑娘眼睛也跟着亮了,“是有许多竹熊的眉州吗?”

  姬昭点头。

  她立即凑过来:“你带我一起去吧!好不好?!我还未去过呢!”

  说来也奇怪,姬昭最讨厌陌生人了,这个小姑娘却不令他讨厌,他甚至觉得她长得有些眼熟,心中也莫名地想要亲近。

  姬昭看她:“你的家人能答应?”

  “当然能啦!忘记告诉你,我是逍遥子的女儿!”

  姬昭大惊:“他有女儿?!”

  她扑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能有吗?”

  “不,不——”姬昭只觉得逍遥子先生的形象愈发扑朔迷离起来,要知道,逍遥子在他印象中是个风流浪子的形象啊!姬昭还是不能相信,便道,“那我问问你,元和三年,逍遥子在哪处?”

  她不假思索:“逍遥子在湖州,在吃太湖三鲜!”

  “你真的知道!”要知道,这段就是那本逍遥子的手写本里提到的,据姬昭所知,世面上从未刊印过。

  “我当然知道!逍遥子当时喝醉了!那段是我写的!”

  姬昭再惊:“难怪那段的字迹不太一样!”

  她得意道:“是不是字好看许多?!”

  “……呃。”姬昭虽然不想贬低自己的偶像,但的确如此。

  她“哈哈哈”笑:“逍遥子写字很难看的!她小时候偷懒,不愿意练字,我就不同啦,每天玩,都不忘练字读书呢!那是我十岁时候写的字,我现在写得更好了!你看我手上的茧!”

  她伸出手来,绕着弹弓的手指上果然有茧。

  她笑:“怎么样,可以带我去了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

  “没有不过啦!”

  “可是——”

  “也没有可是!”

  姬昭无奈:“那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我也好去瞻仰一番逍遥子先生的草屋。”

  小姑娘却道:“草屋?搭好的第二天就塌啦!草早就拿去烧火了!”

  “……”姬昭与殷鸣、尘星一同大笑出声。

  姬昭觉得,这算是他这么多天唯一真正开心的一天了。

  小姑娘叫暖暖,却没有告诉姬昭她姓什么,姬昭也没有非要知道,逍遥子留暖暖在这里,肯定还有大人陪着她,要带人家小姑娘出去玩,总要知会一声吧?

  暖暖却吓得连连摆手:“赶紧走赶紧走!叫忠叔知道,铁定走不成!快快快!”

  姬昭哭笑不得,还是留下封信,就用石头压在暖暖爬的那棵树下。

  逍遥子原本住在临近江陵府的一座山中,他们离开后,便往眉州赶去,这与从金陵去眉州是完全不一样的路线,有暖暖一路叽叽喳喳,日子好打发极了。

  暖暖也写游记,并且姬昭还知道很多小秘密,例如逍遥子的很多游记,都是暖暖代笔。

  “也不能怪逍遥子啦,她太懒了,人又有点笨,只能我来了!有些时候是我自己写,有些时候是她口述,我代笔!”

  姬昭被她逗得直笑,他一路上不停给暖暖买东西,暖暖到底是逍遥子的女儿,姬昭也给她买精致漂亮的首饰,她挺喜欢的,却看一眼就随手扔到身后去了,是真的扔!

  这完全是视金钱为粪土啊,一点不当回事。

  倒是给她花十文钱买两个肉包子,把她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还叫他“哥哥”呢。

  听到她叫“哥哥”,姬昭心颤,想到宗祯。

  也不知宗祯身体是否已经恢复,更不知他们与凉国谈判谈得如何,至今没有听到太子订婚的消息,是消息还尚未从金陵传来,还是……

  “哥哥你在想什么?”暖暖伸出爪子在眼前晃了晃。

  姬昭回过神,温声道:“没什么。”

  暖暖吃着包子,递给他一个:“你不吃吗?”

  “我不吃,你慢点吃。”

  “你是不高兴吗?”

  “……”

  “你的眼睛,很难过。”暖暖指了指他的眼睛,她凑过来,“你是怎么了呀?”

  “我,我和我喜欢的人,分开了。”姬昭也没想到,他竟然对一个小姑娘开口说这些。

  “哎哟,就是这事啊。”暖暖又坐回去,毫不在意道,“不就是一个女子嘛!天涯何处无芳草!”

  姬昭“噗”地笑,又道:“他是男子。”

  “哎哟!”暖暖的眼睛瞪大,“你是断袖呀!”

  “这你也懂?”

  “我什么不懂呢?”暖暖凑过来,“那就更好办了,不就一个男人么,狗男人算什么呀?”

  “……都是谁教你这些?”

  “我娘啊,我娘说了,男人都是狗东西,不值得托付。”

  “……”姬昭颇有些一言难尽,只能说,不愧是逍遥子的女儿!

  不过经过暖暖这么一打岔,他忘记那些烦恼,又跟着小姑娘东拉西扯起来,脸上再度浮现笑容。

  金陵,姬昭的山庄内,宗祯靠在床头,紧皱眉头吹着碗中药。

  陈克业站在床边汇报道:“我去看过刘蕤的尸体,殿下,他确实是被绞死的,不过他七窍流血,恐怕是死后,又被伪造出中毒的样子来。”

  宗祯尝了口药,还是很烫,他只能再吹了吹。

  陈克业再道:“宗谧被陛下软禁在他自己的屋里,我打算今夜再去探一探。”

  宗祯仰头,将一碗药喝尽,抬眼看向陈克业:“旁的都不急,先去将刘蕴(庆旸公主)那个疯女人抓来,藏起来别叫人找到。”

  “是!”

  陈克业说完转身便走,保庆与程深紧跟着就进来,宗祯瞄他们一眼,他们俩不敢动,低垂着脑袋,蔫蔫地站在床边。

  “都滚过来吧。”宗祯没好气。

  他们俩这才敢走近一些。

  宗祯是五天前晨时清醒的,当时他说话很不清楚,非常艰难地,他断断续续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命令大家去找姬昭。

  病中,迷迷糊糊之间,他听得到姬昭说的话,却给不出任何回应,他是当真急得要死了。

  什么选择不选择!

  他与刘苍一向有来往,约定好暂时同盟,哪怕刘蕤真是宗谧给杀的,他都能有办法把这事情给栽赃出去,刘苍的兄弟可还有好几个!更何况还有刘蕴这个疯女人在,无论如何栽赃都有的是办法!

  凉帝最好面子,子女自相残杀这样的事,恐怕藏着掩着还来不及!

  又何至于要到两国开战打仗的地步?!

  宗祯现在想到那天姬昭趴在他身上哭,还是忍不住咳嗽出声,咳出血来。

  他不能去怪父皇与妹妹,他们俩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他只能怪自己。

  那天,他还吩咐陈克业给逍遥子写信,他不知姬昭会去哪里,给逍遥子写信也是多条途径,这几天他说话渐渐利索多,能在床上坐一坐,也能自己喝药。

  伤口在后背与腰腹,都绑着绷带,刚能清楚说话的时候,他朝保庆程深他们发了一通火,就这么让姬昭偷偷跑了,当时扯到伤口,血流不止,这些天他也不敢多动。

  他得快些好起来,才能去找姬昭。

  如这般,过了半个多月,姬昭已经开始往眉州走。

  金陵城中却是一片混乱,因为庆旸公主也不见了,眼看凉国使团就要到,仁宗愁得嘴上都长了几个泡。

  宗祯一日三餐地喝着药,陈克业从地道内带出个哑巴来,这是刘苍给他传话了。

  宗祯也想知道,这一回刘苍要把这事栽赃给谁,正听小哑巴用唇语说着。

  保庆在外求见,陈克业出去,很快回来,告诉宗祯:“说是逍遥子找了过来,想要见您!”

  宗祯惊讶,赶紧叫陈克业先带小哑巴下去,再叫带逍遥子过来。

  宗祯艰难地下床,套了件长衫,终于见到传说中的逍遥子,令宗祯吃惊的是,对方身量格外纤细……纤细得有些过分,纤细得甚至不像男子……对方还带着幕离。

  宗祯怔了怔,说道:“先生请坐。”

  “咳!”对方好似有些尴尬。

  宗祯更惊,这声音,分明是女子啊!!

  静谧片刻,对方索性扯了幕离,迎上宗祯的惊诧神色,尴尬道:“既然我都来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也遮不住了,是,我是逍遥子……”

  宗祯看着她的脸,岂止大惊啊!

  这,这张脸几乎与姬昭一模一样,这不是姬昭这辈子的母亲,殷家唯一的姑娘殷莺么!!

  殷莺显然依旧十分尴尬,她故作正色:“我收到你的信,便急急赶来,出了这样大的事,事关昭,昭昭,我不能不露面。”

  宗祯也回过神,对方到底是姬昭的母亲,他请她坐,还给她倒茶,问道:“您是有什么线索?”

  “呃,我没什么线索,但是我愿意去一趟凉国。”

  “为何?”宗祯这般问道,却又想到从前觉得诧异的很多地方,例如凉帝刘乾看着姬昭发呆,给姬昭送画,还有关于德妃的疑团。

  毕竟是面对小辈,殷莺说得有些吞吞吐吐:“我与凉国皇帝,早年认识,我能说服他不打仗。”

  “您可能具体说一说?”宗祯非常有礼貌地说,“我了解得多一些,也好能帮助您。”

  “咳咳……”殷莺喝口茶,给宗祯大概说了遍。

  宗祯叹为观止,他这位岳母,了不起啊!

  那天,刘蕤说的话,还真有几分说对了。

  宗祯问:“那刘蕤,是昭昭的弟弟?”

  殷莺立即鄙夷道:“他也配!他是我的一名侍女生的,我发现刘乾骗我,早就想走,无奈怀了孩子,我是想着生下孩子留给他便走的,我在外行走,并不利于孩子的成长。偏偏我那侍女想害我,要用火烧了我,我岂能任她如意?当初我离开金陵,家父怕我危险,是派人暗中保护我的,此事只有我一人知道。我自是带着孩子顺利逃脱。”

  事情这就非常明朗了,显然那德妃也是利用殷莺在骗刘乾。

  宗祯便道:“您大可不必如此,这样您太辛苦,我有办法把这件事办了,绝不会起战事,无需您出面。”

  殷莺却道:“我不觉麻烦,我只觉这母子三人令我恶心,我没想到他们竟将算盘打到我儿子头上!敢做出这样的事,就得付出代价!你办你的,我也办我的事,他们三人都必须得死!让我去见刘乾!”

  宗祯想了想,又道:“去凉国路途劳累,您看这样可成,明后日,凉国使团便能到,据闻凉帝刘乾的心腹,那位韩大人也会来,他与凉帝从来形影不离,他可曾见过您?”

  “……见过我的人不多,他还真算一个。”

  宗祯松口气:“那就好办了。”

  殷莺出现在那位韩大人面前的那刻,他就惊呆了。

  他们陛下始终认为她还没有死,魂牵梦萦这么多年,五皇子再厉害,哪怕十个五皇子加起来也不如一个这位啊!

  尤其殷莺直接将当年真相说出口,刘蕤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德妃想杀她,母子三人欺骗刘乾多年,五皇子刘蕤之死顿时也就不是多大的事,凉帝这么多年对刘蕤过分的宠爱,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她而已,否则那么多皇子,也没见凉帝个个宠爱。

  凉国使团留在金陵,那位韩大人派人回去报信。

  谁也没有想到,后来,刘乾竟然亲自来到金陵,仁宗都忙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怎么该打的仗没打,反而邻国皇帝还来了?

  上次凉国皇帝来金陵,熙国皇帝去燕京,可都是近百年前的事了!

  但这些已经是近一个月以后的事。

  宗祯已能下地自如行走,姬昭却还是没找到,没有丝毫的消息,宗祯的心情非常不好,谁也不敢往他跟前凑。

  宗祯想着,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姬昭走的时候只带了殷鸣与尘星,这俩都是靠谱的人,可他们也从未长久在外行走过,谁又知道在外会遇到什么?

  尤其姬昭,压根就是从旁的世界来的。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就火烧一般,一丝一刻都待不住。

  宗祯甚至没有等到刘乾过来,他从山上下来,进宫去延福殿。

  仁宗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见到儿子还有些羞愧,直白点说就是不好意思,宗祯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抒来意:“父皇,我打算出趟金陵。”

  仁宗怔愣:“啊?”又赶紧道,“不可!你还在养身子呢!”

  “前些日子之所以那样凶险,无非是因为中毒,如今毒已解,伤口倒尚可,昨日换药时,罗大人说,恢复得还不错,总归这一两个月要养身子,无法处理朝政之事,我不如离开金陵,路上我也会主意休息,不会赶路太急。”

  “好端端的,又为何非要离开金陵?!”

  “我想去找姬昭。”

  仁宗噎住,又道:“说来也奇怪,这孩子是怕朕怪他?朕又怎会怪他,唉!朕会派人去找他回来,不必你亲自去一趟。”

  “父皇,其实我有件事想要告诉您。”

  “你说,你说。”

  “我确有心仪之人,那人也从来不是什么庆旸公主。”

  仁宗皇帝这些天,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庆旸公主骗他的事,他也已知晓,对此他自责道:“都是父皇草率,轻信他人之言,不过那位庆旸公主好歹救了你的命。”

  “这也是我要说的,我能醒来,根本不是因为她的药。她给您的药,处理过,我若是靠她的药,长达一两年,都无法好透,她也好用这药控制您与我。”

  仁宗大惊:“那,那——”

  “我吃的药,是姬昭给的,姬昭那位白大夫,您也是知道的,当初眉州治瘟疫的方子就是他所提供。”宗祯继续道,“父皇,时到今日,我也再没有什么好隐瞒、担忧的,先前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您,是因为福宸与姬昭尚未和离,和离之后,又遇上这些事,我一直没能来得及说。”

  仁宗惊呆了,看着宗祯半天不敢说话。

  宗祯也看他,点头:“是的,是姬昭,我喜欢的人是姬昭。”

  仁宗猛吸凉气,半晌,才来了句:“你,你跟你妹妹抢,抢人啊!!”

  宗祯怔住,蓦地笑出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他父皇最在意的竟然是这点!

  “怎能如此呢?!”仁宗一脸哭相,夹杂着愤怒,“朕就觉着奇怪,福宸与昭哥两个孩子过得好好好的,感情那么好,怎就突然要和离?!姬重锦也是幌子吧!你,你怎可如此呢!”

  宗祯解释道:“福宸与姬昭是当真没有感情,当初也是我与父皇非要赐的婚。福宸与姬重锦之间,也是真的。”

  “真的?!”

  “父皇,我可以用我的生命起誓。”

  仁宗听了不说话,片刻后才喃喃道:“难怪这孩子要走啊!都怪朕,轻而易举地相信旁人!”

  “这也不怪父皇,说来也的确是刘蕴的解药帮我拖了几日。”

  “那,你可知那孩子去了哪里?”

  宗祯摇头:“不知。”

  仁宗叹气:“那要如何去找?”

  “总不能因为不好找,就不去找?总有一日能找到。”

  仁宗再看他,看了许久,又开始叹气,最后点头道:“你去吧,路上注意身子,若是实在找不到,就回来,我们一起想想法子。”

  “好。”

  “唉,你去吧。”

  宗祯行礼,转身要走,到底是问道:“父皇,姬昭是男子,我亦是男子,我们不会有孩子,我也不打算再亲近旁人。”

  仁宗摆摆手:“你母后临走前,拉着朕的手,说她只希望你们兄妹二人平安喜乐。你们是太子与公主,看似身份高贵,却生来承受巨大压力,又哪来真正的平安喜乐,在朕能给的地方,朕会尽力给予你们一切。至于孩子,唉,你幼年时候,身子不好,好几次差点救不回来,你母后觉得愧对祖宗,怕无人继承江山,劝朕选妃。

  朕不是当皇帝的料,却因嫡子出身,无痛无灾,顺利册封太子,再继承这片江山,朕没有才能,也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这龙座之上。人这一生的命运啊,从来也说不清楚,百姓羡慕皇帝,殊不知,皇帝也在羡慕着他们?

  没有孩子又如何?宗室子弟从来不缺,总有适合过继当皇帝的,总归都是宗氏后代。

  人来世上这一遭,又能遇到几个知心之人?你母后走后,至今多年,朕每每都在梦中梦见她,于朕而言,这已足够。

  原先,朕以为你与朕不一样,如今看来,竟是一样的。

  有些人,注定一生只能爱一人。”

  宗祯的眼睛都被父皇给说酸了。

  似他父皇这般,自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可又如同他所说,人生走一遭,使命各不同。

  宗祯给他行礼,抬头道:“我会尽早回来。”

  仁宗笑:“自然,朝中还有这么多要事需要你回来打点,朕不是个好皇帝,所幸你母后将你带来这个世界。”

  宗祯也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去。

  仁宗看着他的背影,再叹一口气。

  那日,他去庄子里,看到姬昭坐在床边失魂落魄的模样,两人双手交握,是有过一点怀疑的,只是他也没太敢往那处想,今日儿子过来说这么多,他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定感。

  他若是阻止,姬昭在外流浪,再无踪迹。

  宗祯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当年,他的父皇也不许他娶皇后,因为皇后家世太低,他清晰地知道那种感受,儿子与姬昭这样的感情比他们当年还甚。

  世人总说江山与美人总要择一个,为什么就不能都拥有?

  这样的感情本就与世俗不符,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却还是共同选择这条路,可见他们的决心。

  他又何必棒打鸳鸯?

  两人若是感情当真深至此,此生再不分开,相爱到老,那也是一段佳话,也算惊世骇俗。

  若是总有分开时,也无需他出手。

  谁又不曾年轻过。

  宗祯自小到大,无数次在鬼门关徘徊,皇后与他对儿子唯一的期望是,活下去。

  如今,他不仅越活越好,还拥有喜欢的人,多了不少人情味,又将朝政理得这样好,皇后在天上瞧着,又不知道多高兴呢,这在从前,他们夫妻想也不敢想的事。

  仁宗想,做不成好皇帝,总要做个好父亲、好丈夫吧。

  宗祯回到东宫,找出姬昭曾经构想过的“旅行社”大计,这上面列出的地方,他是要一个个地去找的。

  不过——

  他又起身,从柜子上取下一个匣子。里面是一叠书稿,是姬昭这两年出门时写的游记,姬昭写得零散,甚至很多写完自己就给忘了,他都收起来,早已整理好,本想编成册子,印几本留着自家看的。

  现如今,他打开盖子,看着整整齐齐的书稿,心道:倒是便宜了其他人。

  他叫程深过来,吩咐道:“交给书局,即刻下印,署名潇洒子,只投放那些犄角旮旯里的小书斋,每个州府只投顶多十本。每一位购买此书的人,都需记录下,向我汇报。”

  “是是是!”程深赶紧应下,回头就去办。

  宗祯又叫保庆来收拾东西,他坐着又开始发愁,姬昭走的时候除了两个人,什么也没带,倒是带走几本游记,只是不知是姬昭自己交代带上,还是尘星他们顺手拿的。

  又愁,也不知他们银子带得够不够,不够用可怎么办?姬昭这么大,可从来没有吃过生活上的苦。

  总之怎么想怎么愁,等到程深办完事回来,保庆也将东西收拾好,他带上人,趁夜直接出发。

  姬昭一路吃吃喝喝玩玩,终于与暖暖到达眉州,这一个多月他们倒是过得格外高兴。

  路上,姬昭甚至与暖暖认了兄妹关系,暖暖说她不想嫁人,她娘说了男人都是狗,不值得喜欢,说完不忘加一句:“哥哥你不是狗!”

  姬昭简直无言以对。

  姬昭也不想娶人,于是他们俩已经决定以后两人就这么一起吃喝玩乐真不错。

  姬昭也不笨,他不想被找到,即便去眉州,肯定也不敢上次来时去过的地方晃。

  哪怕他知道他的那只竹熊就在那里,他也不敢带暖暖过去,于是他们俩白天就在山里找竹熊,晚上回城里休息。有时候白天不想去找,就在眉州城中逛吃,两人都是爱书之人,又都爱写一写游记,也爱去逛书店。

  城中大小书斋都被他们俩逛遍,只是有意思的书寥寥可数。

  姬昭觉得眉州真不错,不敢买宅子,就赁了个大宅子,这是正经打算在这里住下。

  他于是开始琢磨起其他事来,他先问尘星,这次出来他们带了多少银子。

  有谁家里放着太多现银的?大多数都是存在钱庄里,尘星出来前,将能带上的都带上了,在他看来,够用好几年。尘星他们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大事,但具体是什么事,他们还真不知道,总觉得也就出来几个月,总要回去的。

  尘星诚实告诉姬昭。

  姬昭开始发愁,他是真不想回去,回去干什么啊?看着那个不要脸的公主干生气?

  那银子铁定不够,他也不想去钱庄取银子,那不是就能轻易被发现了吗?

  想到这里,姬昭再想到宗祯,也不知道宗祯好些没有。

  这些天,被暖暖带动着,好不容易心情好些的姬昭,再度变得低落。

  况且,他已经暂时在眉州安定下来,该逛的、该吃的都逛过吃过,他渐渐不想再出门,整日窝在屋子里,一是想宗祯,二是想怎么生财,当然,想宗祯的时候更多一点,或者说几乎都在想宗祯。

  他一天一天地算着日子,每天都希望今天的宗祯比昨天要好一些。

  他也每天叫殷鸣出去打听打听,是否有太子的消息,又是否有要打仗的消息。

  两样消息都半点也没有。

  姬昭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好一点,不打仗的话,说明凉国使团同意谈判,那就是亲事要成了?

  姬昭有时候会怪自己,如果当初他没有非要去凉国,宗祯也不会陪他去,也就不会认识那个不要脸的公主,也就不会发生如今这一切。

  暖暖抱着摞书回来,见他趴在桌上发呆,走来道:“哥哥你又在想你的那个狗男人了?”

  从前,姬昭无数次说明,那真不是“狗男人”!

  但这个小姑娘被她娘荼毒太深,坚持认为,天底下的男人就都是狗男人,他也没有办法,他勉强坐起来,问她:“又去哪里逛了?”

  “我去买书了!新来一批书!据说很有意思,你看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