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Chapter.11 因为有你在(1 / 2)



Omenage 900 8th revolution 27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二区



盖迪。



仿佛这个词语中含着什么特殊意义一样,男人如此称呼他。



然而这个词他来说没有意义,他有自己的名字。



伊普萨斯17。这是他的名字。



最初的时候就是如此。最初的时候——



产生意识的时候,他便如现在这般存在。他遵循命令进食、活动身体,然后、等待注射药物。



接受注射之后,仿佛一切都得到了解放。能够品尝到一种特殊的漂浮感。没有药物的睡眠如同天罚。不能没有药。只要有药就好。



若不能将分配下来的任务全部完成,就不能再一次注射药物。



如果这样,那还不如直接消失。



男人说过。



这些家伙就是为此而被制造出来的。为此而生为此而死就是他们存在的目的。



恐怕的确如此。



他失败了。



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他被男人扛在肩上。



这里又是哪里。是迟暮的夕阳下。



艾尔甸。



第八区。



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完全无能为力。



男人停下脚步。



“到了,盖迪。”



即便是被搭话,他也没有作出反应。



自己并不是盖迪。



不知为何有些不快。不,并非不快。



而是凄惨。



他感受到了羞耻,想要就此消失。



“……真的没关系吗……”



莎菲妮亚躲在房间的角落里逼问自己,看上去几乎已经与墙壁同化了。顺带着,还散发出负能量的气场。虽然她可能有那么一点诅咒在房间入口附近跪地正坐的哈妮的意思,不过下决定的是多玛德君自己,因此而怨恨他人是不合理的。即便懂得这一点,也不能说就没有一丝恨意——应该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嗯……”玛利亚罗斯在床上翻了个身,仰面将手中的纸张开。



Die Monoadit



Amedi Don Toi



Ian Tidemood



Didoa Montie



Louis Aschmedai Magnus-Ikis Adeimontdio



Idiot Daemon



“嗯,没关系……之类的我也不能确定,不过是他让我们不要跟去的嘛。”



在玛利亚罗斯身边,由莉卡正安静地睡着。刚才为止都还醒着,终于还是实在耐不住疲劳困倦。啾也背靠着床昏昏沉沉的。轮流值班的卡塔力、露西和皮巴涅鲁,肯定也很累了。



要说破破烂烂的,倒也是实话。可以形容这个家,并不仅限于客厅。另外还有体力。不过还没有到达极限,此前也经历过更艰苦的状况,并不是不能强撑下去。



可是,多玛德君还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解决。即便是玛利亚罗斯等人对此反对、说要一起去,多玛德君也完全听不进去。ZOO的园长一旦决定下来的事,便很难有商榷的余地。而且,多玛德君似乎并不是在逞强,而是确信他自己一个人处理更好。



‘EMU的……是叫伊安什么什么的吧。我去找那家伙谈话。这可不是去找茬,因此你们就别跟来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不——其实也不是一个人。’



多玛德君将盖迪抗在肩上离开家门,目标是第八区的EMU总部。自那以来已经过去了超过三十分钟。



的确,如果全员都跟去的话,即便我们没有动武的意思,对方也会认为来者不善。突然造访想必不会得到什么欢迎,被说‘请回吧’之后又不能就这么离开,然后冲上去逼问,一不小心引发冲突,结果还是行使武力——这种流程都可以浮现在眼前了。话说,EMU的总部,也有点要塞的感觉呢。虽不如秩序守护者的银之城寨那般有气势,但也算是坚固难破。若要强攻进去,得做好相当的心理准备。总之,就让莎菲妮亚用魔术把它炸了吧——看吧,最终还是得考虑这种荒唐事。



玛利亚罗斯放下纸张揉了揉眼角。“——谈话过后,要是能把事情解决就最好不过了。”



“不过……对方真的能够沟通吗……而且、伊安·戴德姆德这个人、还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呢……”莎菲妮亚看了一眼哈妮。



就在那一瞬间,哈妮浑身一抖。“……咦。怎么?刚才怎么回事?”



肯定是感到了一阵恶寒。毕竟那可是莎菲妮亚,就是有如此的力量。



玛利亚罗斯向侧边转了转身,又一次展开手中的纸低声念叨:“——伊安·戴德姆德啊……”



哈妮双手抵膝,微微皱眉。“是不是有好几个同样的人啊。”



由莉卡的身体动了动,不过似乎并没有醒。



玛利亚罗斯试着回想路易·卡塔尔西斯的容貌。不行。黑发中掺着白色挑染,戴着单片眼镜。只记得这些了。“……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虽然我这么想过。”



游戏战争。兽人。亚人。异界生物与人类的混血。由人类创造出来。理应已死的路易·卡塔尔西斯出现在了拉夫雷西亚。实际上还活着?还是说,路易·卡塔尔西斯的确已经死了?路易·卡塔尔西斯指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复数的对象。名叫嘉姆的原莫佛党员,在党首的房间中目击到了两个男人,一模一样的两个男人。



莉莉的弟弟。



裘弟。



多玛德君说,这是他的本名。也就是说,给猫起了自己的名字。的确很胡闹。



假如,这个叫裘弟的男人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的集合体。也有可能是本体只有一人,其他都是替身。不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复数,各自在炼金术联合、EMU、莫佛党、SS、甚至如今的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中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我已经活了很久。多玛德君这么说过。大概,莉莉和裘弟也是同样。花费了极为悠长的时间,裘弟潜入了多个不同的组织。也许,这些组织本身,就是裘弟自己建立的呢?



为了什么?



我不可能明白。



多玛德君是不是知道什么呢。



突然,一张蛇一样的脸浮现在脑海中。‘你好啊,小红毛。本人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你哦。然而、不过等等——’



SIX。为什么。SIX的脸寸寸逼近。SIX、突然眯起了眼。‘——你……原来如此啊。之前那个时候,都没有发现。难道说……不过、这样啊。本人这下明白了。难怪,戴尔洛特会——’



戴尔洛特。指的就是多玛德君。戴尔洛特。那个男人也是这么称呼多玛德君的。那个名叫路维·布鲁的男人。



SIX在笑。‘——但是呀,这和本人毫无关系嘛。随便了。那些人想要干什么,本人才懒得管呢。反正本人是外人嘛。当然这可不是被孤立,是本人先跟他们说拜拜的唷。’



那些人?



指的又是谁?



‘要是我杀了你,戴尔洛特会气成什么样呐。’



SIX的手指爬上了脖子。



‘到头来,戴尔洛特也和那些人是一丘之貉。无聊的男人呐。’



——那些人。



‘如果是他,说不定、还能理解我——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呐。’



不对。



‘真遗憾呐。’



这不是SIX。



是我自己的手。



玛利亚罗斯长吁了一口气。难道我打算自己掐死自己吗,真是太莫名其妙了。不过——这样啊。SIX。SIX也一样。那些人。从SIX的口气来看,多玛德君似乎并不包含在‘那些人’之中。SIX自然也不在。裘弟呢?莉莉呢?已死的路维·布鲁呢?虽然不懂,但SIX称作‘那些人’的家伙们一定有着什么企图。



与我也——有关系……?



为什么会这么想?



“玛利亚……?”



听到了莎菲妮亚的声音。



玛利亚罗斯慌忙看向莎菲妮亚。“诶?”



“……没事吧?看你的样子……有些奇怪……”



“啊……嗯。没事。只是在想些事情。”



“是么……”



“也许是太累了吧。”玛利亚罗斯摸着肚子稍微笑了笑,“……肚子好像也饿了。”



“要我……做点什么吃的吗?厨房……勉强还能用。”



“可以吗?”



“比起一直发呆……更能放松心情……”



“这样啊。说的也是。”



莎菲妮亚笑了笑站起身来,紧接着哈妮也动了,“那我跟你一起去。目前,姑且还是不要独自行动比较好。”



该说她不知畏惧为何物呢,还是什么呢。她就没察觉到莎菲妮亚对她的态度不怎么好吗。



哈妮歪着头望向莎菲妮亚。“走吗?”



莎菲妮亚低下头叹了口气,露出苦笑。“……你的料理水平……?”



“还凑合吧。我觉得不算差。”



“……这样的话,就请你帮忙吧?”



“嗯。当然,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两人离开后,房间里空旷得有些怪异。



胸口好闷。



身旁有由莉卡睡着。啾似乎也坐在地上睡着了。唯有此是我的救赎。



玛利亚罗斯将手中的纸叠好,闭上眼睛,手指覆盖在紧闭的眼帘上。



事到如今,如果变成了独自一人,大概,会非常不好受。



在位于正面玄关的接待处提出要求后被允许进入的房间约有四十平方美迪尔大,家具与装饰都很高级。房间有两扇门,进来时走的那扇门已经被锁上了。另一扇估计也是打不开的。没有窗户。房间中开着空调,空气干燥到称得上是凉爽。还有两名装作是接待员的警卫,腰间挂着的棒子一样的东西,应该是与玛利亚罗斯用的小型强弩类似的武器。此外还带着锤子,看上去并不只是单纯的摆设。



还有两张大号沙发,彼此相对着,中间有一张茶几。



他将大剑立在地上,在一张沙发上坐下。还算舒服。盖迪就在旁边,懒得为他解开捆绑,便让他就这样横躺着。



“你难受吗?”



虽然问了他,但盖迪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这个男人之后该如何处理。如果放他自由,恐怕就会自杀。因此只能带他一起过来。不过,即便是带过来了,估计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他将脚搭在茶几上,心中很是烦躁。也有些气愤。至今为止已经摧毁过数不清的性命。立于大量死亡之人,这是他被赐予的名字。这不是与自己很相配吗,我这种人居然会为了这点事而发火,简直可笑。



所有的这一切,在你们看来都不过是玩笑吧。



房门打开,一名黑皮肤的中年人走进房间以视线致意。紧随其后,出现了一名白发白须老人的身姿。极其光滑的脸上贴着笑容。我见过这个人吗?感觉有些印象。



“哎呀哎呀。没想到居然是多玛德君阁下。”老人以轻巧的脚步靠近过来,伸出双手,“真是许久不见。在下对您最近的事迹也有所耳闻,您身体健康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瞥了一眼老人洁白优美到怪异的手,抬起一边眉毛。“不巧,我完全不知道你又是何许人也。不过倒是觉得在哪里见过。”



黑皮肤中年人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这可真是失礼了。”老人的笑容没有动摇,“在下是莱昂纳多·迪斯帕雷特。作为艾尔迪尼翁机术士匠联合大宗师,负责指导本联合所有机术士,并成为他们的代表。”



“哦。罗叉的袭名式你来了吧。”



“正是。”



“所以呢?”



“——您此话何意?”



“我是来找那个伊安什么什么的家伙谈话,不关你的事。”



“多玛德君阁下。”老人缓缓举起双臂,笑容又深了一分,“正如在下先前所说,在下便是本联合的代表。”



“你想说什么?”



“您若有情由,传达给在下便好,必将给您合适的回应。”



“这就是你的任务?”



老人眨了眨眼睛。“啊……?”



“我是在问,你就是为此而被制造出来的吗?”



“在下不明白您所说何意——”



“——我刚刚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盖迪身上。



盖迪正看着这边。



已经够了。



“我记得你。你这张脸并不是在袭名式上初次见到。天正具象,当初应该是被称作‘东方原野的魔导王’,是冬亥的王。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也只是外表看上去罢了。”



“您真会开玩笑。”



“谁知道呢。至少,感觉好像从来没人这么夸过我。”



“当然,在下也对那个名字略知一二。可是黄昏魔导王中的一人?”



“你们都只不过是演戏用的木偶。季努维也夫、修奈特斯、菲路亚隆、赫梅尔、洛伦茨——还有盖迪,他们都不像你们这般弱小。”



“多玛德君阁下……”



“别叫我的名字。”他眯起眼,“你们这种东西就该统统斩光。不过,就算如此也没有任何益处,全部都是闹剧。听好了,别再说多余的话,闭上嘴把那什么伊安给我带过来。”



老人睁大双眼,双手合在胸口。这个动作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既视感。其他的家伙也是,虽然能力明显不如真货,可不仅是外观,就连身体动作的特征都像得让人恶心。



这帮家伙全是玩具。



是也可以作为道具使用的玩具。



“请在这里稍事等候。”老人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他注视着老人和黑皮肤中年人离开房间,随后闭上眼睛。



火红燃烧着的夕阳即将沉没于西边的远方。



在庭院里躺着的卡塔力与露西,似乎已经彻底睡着了。



皮巴涅鲁还在屋顶上站着。



他到底多久没有坐下来过了?不知道。只要他提起注意力,可以一连站好几天,还能四处巡视。放开缰绳就会扑向敌人,啃食至死。他就是被这么养育的。



——不过,呐。没关系的哦?



有声音。不过只是幻听。



玛利亚罗斯应该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才对。



卡塔力发出响亮的鼾声。在一旁蜷缩着的露西突然张开四肢变成大字型,右手一摆拍在了卡塔力的脸上。卡塔力发出“嘎嚯”的怪声,却没有醒来。



——我觉得你应该多放松一点。



“是吗。”



说出口之后,才察觉到自己发出了声音。



皮巴涅鲁慢慢在屋顶上坐下。即便如此也保持着能够立即站起来的姿势。这是他的习惯,已经改不掉了。



敌人不会来。皮巴涅鲁的直觉这么告诉他。



多玛德君的交涉情况怎么样了,虽然有些担心,但应该能无事归来。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但也没有不安。



皮巴涅鲁从衣服口袋里取出单词手册。这是不久之前玛利亚罗斯制作的。对于皮巴涅鲁来说,共通语很难。虽然能够听得懂,却不怎么会说,至于读写就更加差劲了。共通语分为表意文字与表音文字两种。表意文字很复杂,并不只有一种读法,一般有两种、根据场合甚至有时会有更多的读音。与拉罕大陆的语言完全不同。



不过,常用的文字并不多。只要能记住这些,便不会觉得有障碍,通过最低限度的文字,可以组成单词。玛利亚罗斯说了这些话,随后花了好几天制作出来这本单词手册。



在他本人面前尽量不取出这本手册,因为总会有些害羞。独自一人的时候,便会试着记住文字的形状以及各自组成的单词,同时口中试着发音。对比较喜欢的单词还会自己加上记号。



“伙伴。”



皮巴涅鲁的双腿舒展下来。



一旦松懈,便有一阵紧迫感袭来。



“信赖。”



他并不觉得自己应该一直这样下去。



想要改变。



自己是为了杀人而制造出来的。即便是被朋友、被同伴们包围,这一点也不会改变。他曾经认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改变。



因为那时的自己已经放弃了。



然而同伴们接受了那样的自己。正因为此,便没关系了。不论多么渴求鲜血,也能够忍耐下来。他们教会了自己忍耐的方法,所以没关系。



即使没关系,还是想要改变。



他也不懂得方法,也许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还是试图一点一点缓慢地迈出步伐,实际上,也的确在不断前进。



同伴们、朋友们,就在身边。



回想起来,ZOO也变了不少。尤其是卡塔力和玛利亚罗斯。他们都不是拥有出类拔萃才能的人,在激烈的战斗中,说实话,偶尔会有些靠不住。不过,即使不是特别出色,也能发挥出巨大的力量。



露西则拥有着某种异才,能够拥有这样的同伴也是一件幸事。他蕴含着能够被教育成杰出战斗者的可能性。那份资质,说不定会将他引入歧途。不过,通过与ZOO的邂逅,他应该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只能压倒他人的力量并不是真正的力量——他应该也自然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不仅是露西,对于皮巴涅鲁来说也是一样。



能够与他们相遇,真是太好了。



不仅是享受着这份幸运,自己似乎也借此而前进,



但愿能一直这样下去。



“一进、一退……”



这可没有那么简单。



皮巴涅鲁正要合上单词手册。



突然刮过一阵风。



不。



是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如同麝香的强烈香气扑面而来,席卷全身缠绕不散。毛孔大张,冷汗迸出,喉头干燥欲裂,无法呼吸。手伸向腰间的短剑,本能却发出了警告,不行。如果试图抵抗,一切都会被夺去。对于这个对手来说,这是很简单的事。被抢占了先机,就在这一刻,胜负已经注定。



皮巴涅鲁缓缓转头向左看去。



一个女人坐在身边看着自己。



丝绸一般的头发。即便是半睁着眼睛露出无精打采的表情,也无法遮掩其凶猛的气质。还是说,只是因为皮巴涅鲁认识她,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身穿显露出大片肌肤的紫色服装,是个美丽的女人。



然而其灵魂却完全不同。



女人从皮巴涅鲁手中夺走单词手册。“这是什么?啊——你在学习吧。挺不错。共通语,学得怎么样了?”



“还给我。”



“不还。”女人嗤笑着,将单词手册丢开,“为什么我一定得听你的话?”



单词手册滚下了屋顶,落于地面。



血液一下子冲上了脑门。



想要斩开这个女人的柔滑皮肤,将血管寸寸撕裂,迅速、细致地——我明白,她是故意的。



这个女人在挑衅。捣乱就是这个女人的本性,为此她什么都会做。



“为什么你在这里。”



“你想表达这个意思的话。”女人的食指和大拇指抓住皮巴涅鲁的下巴,尖锐的指甲嵌入了下颚,“——您为何驾临此地、应该这么说才对。来说说看呀,皮巴涅鲁。”



“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想惹怒我吗?”



“你不会因为这种事发火。”



“是啊。皮巴涅鲁。有关我的事,你记得很清楚嘛。”



“只是还没有忘·罢了。”



“你也挺会说话了嘛。自那以后过了这么久,的确也差不多该有些进步了。”



“你到底来·做什么。”



“在那个人把你捡回来之后,我不是教给你了许多东西吗。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好好记住呢。”



这个女人懂得拉罕的语言。即便如此,她也未曾翻译、或是用拉罕的语言与他交谈。女人只有在责备、诘问皮巴涅鲁的时候才会使用拉罕的语言。女人的辞藻华丽,皮巴涅鲁并不能完全听懂,唯有在责骂他这一含义,通过巧妙的说法明确地传达给了他。女人也很了解杀手,皮巴涅鲁的出身、境遇,可以说是全被她看穿。女人曾用拉罕语在皮巴涅鲁耳边轻语。



你已经无可救药了,永远也无法正常地活下去。



喂,你呀,能不能做我的道具?



作为人是个残次品的你,总能当个道具吧?因为你本来就是道具嘛。这对你来说,一定也是幸福的。



你的一切我都可以帮你决定哦。我知道这不是你期望的,不过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会奖赏你的。



你想要什么?



我知道啊。



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你想要的吧?



这个女人懂得其中原理。他的身体很容易对欲望做出反应,因为他就是被如此刻意培养的。通过这样的机制,杀手才能成为方便控制的道具。



皮巴涅鲁虽然已经挣脱枷锁、远渡重洋,却为此而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唯一的、真心珍视的人。然而,连那个人都是他欲望的发泄对象。



这个女人反复地剜开皮巴涅鲁的伤口。



停手吧。



求你了。



皮巴涅鲁用拉罕语恳求,可女人装作听不懂。如果能够自由地使用共通语,也许便会向其他人申诉。然而当时的皮巴涅鲁办不到,因此,只能捂住耳,闭紧嘴,尽可能地无视女人。如果可能的话,真想杀了她。不过至少,肯定是无法轻易做到。



这个女人很危险。



“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真能说呀,皮巴涅鲁。”女人抓着皮巴涅鲁下巴的手加了一分力,露出冰雕般的微笑,“不过,恐怕是你搞错了。”



“松手。”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呀。”



只需要一刺。



在这个女人使用那奇异的力量之前,于要害处一击。



开始考虑这一可能性的一瞬间,皮巴涅鲁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后方移去。



感觉并不是被击退,而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大力拉扯。皮巴涅鲁立即试图抵抗,右脚,向着屋顶。右脚脚后跟踩在屋顶上使身体翻转,随后以左脚落地。正试图站稳,内脏和血液全都涌了上来。身体浮起来了。



急速上升。



女人站在屋顶上,举起右臂,仰视着皮巴涅鲁。“——我可不会小瞧你呀,皮巴涅鲁。毕竟你是很出色的道具呢。”



向上。



还在向上。



止不住。



女人的左手取出了什么东西。是魔术,要来了。



即便清楚,也无计可施。这里是半空中,到底要升到多高——不,女人放下右臂,随后上升便停止了。只停止了一瞬,然后立即开始下落。



“尔屡Dy唵娄合In斎”



女人伸出来的左手在放光。正确来说也许不是手在发光,总之,迸发出强烈的光线。必须得闪避,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皮巴涅鲁蜷起后背,试图用两臂抱紧自己的身体,摆出防御姿势。然而还没准备好——



两脚的——是脚踝。感到了热量。灼热、以及、冲击。“……呃……!”



没能躲过。



两脚脚踝都被烧去了三分之二。



皮巴涅鲁想要抓住短剑。不行,以现在的这双脚,如果不用上两手,便无法安全落地。



掉落的速度突然减缓了。



“我并不讨厌你哦。”女人的姿势像是以右臂举着什么,“应该说,还挺中意你的。因为你呀,欺负起来真是超有趣的。”



为什么?



皮巴涅鲁缓缓地降落在屋顶上。



站不起来,只得双膝跪地抬头仰视对方。



女人挽起头发。“那个人在吗?”



“……不在。”



“是么。真遗憾。”



“所以你来这里·没有意义。”



“这不是由你来决定的。皮巴涅鲁。你完全不了解我吧?”



无法否定。正如她所说。也许不仅仅是皮巴涅鲁,不论是多玛德君,还是多瓦宁古,包括萝姆·珐、克罗蒂亚、啾,甚至说不定连那个强·杰克·顿·裘克,对这个女人都不甚了解。回头想想,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是ZOO的一员,完全不能理解。印象中,不论是谁都把她视作麻烦。因此某一天,她便不辞而别。估计一定是和多玛德君发生了什么事。皮巴涅鲁只知道这些而已。



“说起来,还没和你打招呼呢。”莉璐可飘然浮空,“好久不见,皮巴涅鲁。”



“……莉璐可。”



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天花板、墙壁和地板都极为光滑。这条路的曲折程度已经称得上是浪费,一眼看去简直就像是迷宫,不过只有一条路因此倒不会迷路。



进入这条道路前经过了一段向下的阶梯,这里已经是地下。这等规模的建筑物,在地下肯定也有几个房间或者什么设施。这条道路在各个房间的夹缝之间向前延伸。



管状的照明器具,嵌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纹路一般的细沟里,虽不算特别明亮,但也不暗。



这副光景似曾相识。



——那应该是众多遗迹之一,不过却也不是单纯的遗迹。



漫长复杂道路的尽头,却不通往任何地方。前方并不是死胡同,而是一片虚无。硬要说的话,就是被断绝了的空间阻拦。



“前方已无路可走。”既是人又化身为龙者厌恶地说,“这条路已被封闭。恐怕,是管理者们所为。”



“也就是说——”傲慢的王捋着长须哼了一声,“我等必须寻找别的道路。”



“会找到的。”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微笑道,“这是必然的,我们能够做到。没错吧……?”



这里是模仿那个地方建造的吗。



愚蠢透顶。



盖迪在他的肩上一如既往地一动不动。



走在前方的莱昂纳多·迪斯帕雷特一言不发。那个似乎是秘书的黑皮肤中年人没有跟来。看来那个那人还未被准许踏足这里。连楼梯之前、那个有着看上去结实得夸张重重上锁的房门的房间都没有进入。



在这条路的尽头又有什么,他没有考虑,只要到了那里自然就能明白。



又拐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一扇门。



看到门上刻着的印记,他咬紧了牙关。



“——是这家伙吗?”



男人背负着蝮蛇之类的蔑称。虽然孪生魔导王尼欧·奇欧统率的嘉嘉解放军的一支部队交由他掌管,但仍是称他为精明的山贼头子更为贴切。



蝮蛇在及腰高的笼子前盘缩着,嘶嘶吐舌。四足的野兽在笼中颤抖。野兽完全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蝮蛇等得不耐烦了便从栏杆之间伸进手指试图触碰野兽。野兽立即张口咬住了蝮蛇的手指。



“——嘶……!这个蠢东西!干什么呢!人家好不容易……”



“让开。”莉莉不由分说地踢开蝮蛇,打开笼门。野兽躲去另一个角落紧缩身体,但莉莉并不在意。野兽被捕获了。



莉莉将野兽抱出笼外。“——没错。”



“别放跑了,姐姐。”带着单片眼镜的男人以带着胆怯的声音说。可莉莉没有回应,甚至都没有看男人一眼。



“你很喜欢野兽啊。”浑身苍白的男人笑着说,“哪怕是变成了这种形态,也没有失去爱着野兽的心。在各种意义上,都非常滑稽。”



——我,是否有一瞬间,以为说不定能够取回一切……?



莱昂纳多·迪斯帕雷特在门前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之后的路,只能一人通过。”



他朝着门伸了伸下巴。“打开。”



“在与之相应的人面前,门会自行打开。”



他向前踏出一步,莱昂纳多·迪斯帕雷特便举起手。“请您务必独自进入。”



“唔。”他瞥了一眼肩上的盖迪,仍扛着不放向前迈步。莱昂纳多·迪斯帕雷特没有再阻拦。



随着某种物件滑动的声响,门左右分开。



很暗。左右都是金属网。里面有什么?能感觉到气息。在呼吸,也有似乎正在活动的。凝目细看,能发现某种白色的东西。盖迪的身体变得僵硬了。



“怎么了?”



盖迪没有回答。



房门闭上了。



前方有光。



他向前走去。



光渐渐明亮。



又是一扇门,门上有照明器具,发出青白色的光照亮了整扇门。



向前走了一步,门自己打开了。



里面仍是一间昏暗的房间。水缸。在狭窄的空间里密集地摆放着圆筒形的水缸。所有的水缸中都盛满了散发着朦胧光芒的青绿色液体。里面不仅是液体。



他伸手触摸水缸。



看上去极为苍白,大概是因为水缸中设置的灯光照成了这样。既没有浮上水面,也没有沉于水底。全身放松,在水中缓缓漂游。【全身】。



那东西长着两条手臂,同样也生着两条腿。指头加起来一共二十根。躯体上伸出脖子,脖子上有头。眼鼻都看得清清楚楚。闭着眼睛,头顶生着头发,在头发的缝隙间探出几根缆线,连往水缸的顶盖。



是人类。



在大号的水缸中是成年男女,而小型的水缸中是少年与少女,更小的水缸中浮着婴儿。不仅有人类,还有亚人。全都不是尸体,仔细看来,胸口都在上下起伏,心脏在跳动。他们、她们都活着。



他将手从水缸表面挪开,叹了口气。



盖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水缸,准确地说,是水缸中的人。



他穿过水缸间的缝隙前进。地板和天花板上都爬满了无数的缆线。因为水缸的缘故已经够拥挤的了,这些缆线让他更加难以落脚。



水缸的队列唐突地中断了。



前方空旷了起来。深处应该还是堆满了水缸,但在那之前的空地上堆积着箱形的机械,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这边,或许是在盯着那机械与水缸。男人的身边站着一名高个子的女人。女人面对着这边,身穿紧贴皮肤的连身衣,腰间佩着弯曲的长剑,没有左臂。因为无法正常使用,便切除了吧。



他将盖迪放在地上。“是不是该打声招呼啊。”



“我是阿美迪·顿·特瓦。”



不仅是脸。



声音也完全一致。



莉莉。



他微微点了点头。“悲惨剧的队长,是吧。”



“没错。”



“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阿美迪稍稍侧首。



他短促地笑了笑。“你和我一个熟人非常像。然而那家伙可不会跟我这样冷静地对话。”



阿美迪只是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那么?”他抬起一边眉毛,“这家伙是你造的吗,裘弟。”



“我一直都——”



椅子旋转着,使男人面向了这边。



身穿黄黑相间的条纹西装,衬衫则是浓重的紫红色,结着银色的领带,戴着金色的手环。黑发相当长,编成了一束。要说老相识的确也是老相识了,然而他已经忘记了这个男人的容貌。因为实在是毫无特色。



男人以指尖推了推单片眼镜,露出可疑的微笑。“——记得您啊,戴尔洛特·马克思佩恩爵士。”



“是吗。”他眯起眼睛,“你也是假货吧。”



男人右肘立在扶手上,摩擦着右手中指与拇指。“您说‘你也是假货’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懂啊。”



“你是伊安·戴德鲁霍达吧。”



“是伊安·戴德姆德,戴尔洛特·马克思佩恩爵士。”



“你的任务又是什么?看守这里吗?”



“我是统领艾尔迪尼翁机术士匠联合之人,皆杀骑士啊。”



“也就是那家伙的分身?”



“我就是我,破坏之主啊。”



“一共几个人?”



“只有我一人。”



“既然如此,”他以视线向伊安·戴德姆德身后的水缸示意,“那些家伙又是什么。”



“还没有名字。”伊安·戴德姆德耸了耸肩,“他们还处于类似睡眠的状态。也可以形容为还未出生。因此,针对您的问题,答案是:在现在这个时点,他们什么都不是——大概便是如此。”



浮在在机械另一侧密布着的水缸中的,都是男人。



与裘弟、或是路易·卡塔尔西斯、又或是伊安·戴德姆德都一模一样,看上去如同是同一个人。



“EMU、AG、莫佛党、还有SS,全是裘弟那家伙创建的吧。”



“我所知道的,只有这EMU而已。”



“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您问年龄?我永远都是三十岁。”



“别开玩笑了。”



“今天是七年一百六十三日。”



“还是个小屁孩儿啊。”



“和普通的人类不同,我们通过世代更迭进行改良,绝不是作为无力的婴儿诞生于这个世上。”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



“Duplicant(译注:自造词。由Duplicate变形而来,意为复制品。在万智牌中有同名卡牌,译为窃形兽。)。”伊安·戴德姆德以夸张的口吻说,“他如此称呼我们。”



“那家伙想做什么?”



“您不是应该清楚的吗?”



“我又不是那家伙的同谋。”



“正是他为这个世界带来睿智,因此他有着理所当然的权利、以及义务,来管理这个世界。”



“管理?”



“世人过于愚昧,不应该掌握过大的力量,这只会招来不幸。”



“别说得这么高尚。”他握住大剑剑柄,“根本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他自己吧。”



伊安·戴德姆德扬起嘴角。“姐姐。”



阿美迪·顿·特瓦拔出剑急速冲来。



“我、”哈妮梅丽停下熟练操纵着的菜刀,短吁了一口气,“是不是该向你道歉?”



莎菲妮亚洗完粗略淘过的米,将碗放入锅中加入了适量的水。“……如果你愿意的话……不过,为什么要道歉……?”



“感觉有点对不起你们。毕竟添了不少麻烦。”



“……我们本来可以、把你赶出去……但是、没有那么做。”



“你是说自作自受?”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我试着数了数。”哈妮梅丽又一次动起手,“受我牵连而死的人数。还挺多的呢,果然这样还是很不好。不过,也就仅此而已罢了,不一会儿就开始考虑别的事情了。这样算是什么?是不是很过分?”



莎菲妮亚垂下视线,以几乎看不出来的幅度点了点头。“……我的父母、是被陨石砸到、死的。”



“陨石……?”



“嗯……而且、父亲母亲……是在不同的日子、不同的地方……都在我的眼前。”



“这概率……真是惊人。”



“……然后,收养我的叔叔的家……被洪水冲垮了。之后、去了孤儿院……那幢建筑又被雷劈……引发了大火灾、好多小孩子……都被烧死了。不过、我没事……被某个魔术士发现后,跟着那位……修行学习的时候……有两名师姐、一名师妹、在跟我一起的时候、有的重伤……有的丧命……”



“……这、什么情况。”哈妮梅丽放下菜刀,“怎么回事?”



“我……似乎是在凶星下、出生的……”



“这种事——不过,这么多厄运叠加起来,的确不能用偶然来解释。”



“……如果没有我……他们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



哈妮梅丽皱着眉抿紧了嘴。



“不过……”莎菲妮亚盖上锅盖,“我……被最棒的伙伴、包围着……还有朋友……现在、非常……幸福。想起因我的缘故死掉的……被我害死的人们,心口依然会发紧……不过、果然我还是……很幸福。这也……很过分吗?”



“该——怎么说呢……”哈妮梅丽撇了撇嘴,“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莎菲妮亚小幅度地左右摆头,“……不明白啊。只是……”



“只是?”



“……有重要的人、有宝贵的情感的话……就不能、疏忽草率。不能忍受、得过且过。因为就算前进不了……只要试着迈出脚步……大家就都会支持……”



“你们互相信赖。”



“是的。”



“真好。也许我挺羡慕的。”



“……你是个、老实的人啊……哈妮梅丽。”



“没有必要的话,我不会说谎。因为说谎也没有用。不过,莎菲妮亚,你也挺老实的啊。”



“……哎?”



“你喜欢多玛德君吧?但是,对方却不怎么搭理你。”



莎菲妮亚摇晃着差点摔倒,总算站稳,捂着胸口。“……你说得可……真直白……”



“啊,抱歉。不过,那种人挺难对付的。就算你说喜欢他,估计也只会回应‘哦是吗’之类的。”



“……的、的确……”



“怎么办。只能硬上了吧?”



“硬……硬上……?”



“做爱?”



“做……”



“那个人看上去挺有责任感的,生米煮成熟饭的话肯定不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做……”



“虽然我没有经验,都只是推测罢了。做爱,我虽然有兴趣,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机会试一试呢。”



“……试、试一试……?”



“莎菲妮亚应该比我年纪大吧。试过吗?”



“没、没有……!当然没有啊……!?怎、怎么可能……试过……!?”



“是吗。你这么漂亮,明明有个恋人也不奇怪的嘛。”



“……奇、奇怪啊……我这种人、怎么会……”



“我可不觉得奇怪啊。说起来,由莉卡小姐虽然个子小,但比莎菲妮亚还要年长吧?”



“啊……是的。”



仔细回想,哈妮梅丽从一开始就很自然地对由莉卡加了敬称,完全看不出来她对由莉卡外表与实际的反差产生违和感。她应该是个不拘泥于常识、看待事情很灵活的人吧。



“由莉卡小姐呢?”



“……你指……什么?”



“有吗?恋人。”



“啊……这个……”



“有的啊。那么,肯定有经验的吧。”



“经…………”莎菲妮亚瞪大眼睛抱住了脑袋。



不、不敢想象。想象不出来。并不是想象不出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该做什么怎么做、姑且、还是清楚的。虽然无法保证没有认知上的错误。不过——由莉卡吗……?



哈妮梅丽窥视着自己的表情。“怎么了?”



“……不、不……”莎菲妮亚垂下头,“……其实……没怎么……”



“是么?”哈妮梅丽抬头看着天花板,“说起来,我觉得皮巴涅鲁挺好的。我也许挺喜欢那个人的。”



“皮……皮巴涅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