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2 / 2)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森栖警视会带领军队……前来威胁他们……?
仿佛听到乱步心中的疑问似的,森栖警视得意地微笑——高声宣告:
「赐野乱步、坠落少女——我以人偶座事件主谋的嫌疑逮捕你们!」
——这一刻,思考停止了。
他无法吸收这句话的含意。
人偶座事件的嫌疑人……?
他和沙绘加……?
「接下来请你们一同前往警察署,有所觉悟吧,我会不遗余力地侦询你们!扰乱帝都的罪可重得很喔!」
透过森栖警视那腔调浓厚的话语……乱步慢慢开始理解状况。
——他们蒙受了不白之冤。
说他和沙绘加是人偶座事件的主谋——这根本就是荒谬的嫌疑。
「……这是怎么一回事!」
当乱步回神时,他已经叫出声来。
「我不懂你的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抓到的活人偶把真相都招了。」
森栖警视不疾不徐地说。
「前些天在角害大楼的战役中,那边那位火之星巡查部长——不是抓到了它吗?」
警视举起右手示意乱步观看。
在他手上——吊着一只被绳子扎扎实实捆绑住的小型活人偶。
「审问到最后,它总算吐露了。人偶座事件是坠落少女及其专访记者的自导自演,目的是为了钱财及名声。而且还查出浅草有座活人偶工厂,你们就是将那里当作根据地吧?」
「才没有……才没有那种事!」
——严重的混乱在胡搅乱步的脑子。
自导自演?
活人偶工厂?
他到底在说什么……
「……对了!证据呢?才没有证据吧!」
乱步紧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我们并不是犯人!因此也不会有任何证据才对!既然如此就表示你们这样的处置失当!」
可是——
「证据……在我们手上喔。」
——森栖警视得意地笑。
「其实我们已经去活人偶说的『工厂』搜查过了,结果找到大量活人偶零件和施展过黑魔法的痕迹,而且——还发现了这个。」
森栖警视打了个手势,在他身旁的年轻刑警便取出「某样东西」。
那是——
「坠落少女的红色礼服。」
——与沙绘加穿的大红魔装毫无二致。
「既然找出这件东西,你们就无话可说了吧,至少这可是足以将你们逮捕的情况证据。」
不……不一样。
这才不是什么证据。
沙绘加的礼服是每逢战斗用魔力编织出来的服装。
并不是可以脱下放置在某处的东西。
「其中肯定有误会!」
乱步声音沙哑地喊道。
「请你们再好好搜查!」
但是——
「所以才要逮捕你们啊。」
——森栖的笑容歪斜得更加卑劣。
「将你们关起来之后,我们就会让一切真相水落石出,此事也已经跟政府机关打好商量了,如此一来,无论你们到日本全国的哪里都逃不了!」
……跟政府机关打好商量了?森栖竟有这样的本事?
仔细一想,军部与警视厅共同行动本身就已经是个异常事态,这男人……似乎比他原本想的还要棘手。
「……桔梗小姐!」
乱步回头。
「事情为什么会变这样啊……!为什么会……!」
「我也没听闻有这样的事……!」
桔梗的额上渗出汗水,她咬着嘴唇说: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事前通知我……!」
她像是有所觉悟往前站了一步。
「警视——这样的作法未免太过独断!」
她英勇地大声说,开始做出抵抗。
「你也应该听听他的说法!难道你相信活人偶的话,却不相信他们的主张吗?」
「要我说几次才懂啊!就是为了听取供词才要逮捕他们啊!火之星巡查部长!难道你要站在嫌疑犯那边嘛!还是说……你对这男人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啊!」
「才、才不是因为那样……!」
「话说回来,不就是你——」
森栖警视再度将小型活人偶举起。
「——说要问出口供,而把这只抓来的吗!」
「那……是这样没错……」
「——哎哟,真是够了………….」
——觉得厌烦的呻吟声扬起。
声音的主人——沉默至今的沙绘加很不耐烦地摇起头来。
「所以我才不想嘛,跟警官什么的联手……」
——现场的气氛一变。
陆军士兵们的架式散发出加倍的紧张感。
在这当中,沙绘加将身上的衣服切换成魔装——
「这么一来,我也只好挺身应战了,跟这种龌龊、无足轻重的对手。」
——她深深叹了口气,手里拿起阳伞。
「你这家伙……!」
森栖警视的脸气得涨红。
接着——
「无所谓!我会在你动手之前解决你!——开枪!」
——他挥下左手,对陆军步兵队下达开枪的指示。
指向他们的枪械喷出火光。
干脆俐落的枪声像雷鸣一样在夜空中爆裂。
——乱步下意识闭上双眼。
然而——他的身体并没有被子弹击中。
相反地——倒是有无数声沉闷的「咚」在他们周遭响起。
战战兢兢睁开眼睛一看——沙绘加挡在乱步他们的前面,朝着军队张开阳伞,用魔法制造出防护罩。
看起来像是一种大型魔法阵。
触碰到这个魔法阵的子弹——重量全被提升了「数百倍」,悲惨地掉落到地面,发出碰撞声。
「哈……我似乎相当被小看了……」
沙绘加不胜其烦叹了一声,嘟哝道:
「真以为机关枪的程度就能打倒我吗?座长大人的飞身一踢还比较有看头。」
「可恶……!」
警视似乎也意会到这样的攻击皆是白费工夫,狡猾的面容因忿恨而扭曲。
「混帐……停止射击!」
射击暂时停下,看来他也无权白白浪费子弹。
「枪弹起不了作用!进行突击,拔出兵刃迎战!」
听到他的指示——步兵队抽出军刀。
但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像在害怕并与恐惧奋战中。
「……那么,我也不能一味屈居于挨打的状态。」
沙绘加解开防御魔法阵,重新握好阳伞。
「我差不多……可以反击了吧。」
——反击。
她一副理所当然,但话中含意却让乱步心头一震。
不是对付活人偶,而是对陆军与警视做出反击。
这不就是——意味着她要「杀人」了。
——坠落少女至今总是贯彻着她的毒辣。
重复傲慢的发言,残暴地杀害活人偶,而且也好几次威胁乱步说要「杀了他」。然而说是这么说,至今她仍旧——没有夺走任何一条人命。
也许战斗曾经波及无辜,但她从未故意去伤害人类。
这样的她——如今却要打破禁忌。
越过防线。
「——等等!」
——乱步奋力抱住沙绘加,紧缠着她并且大声叫道。
他的手牢牢握住她的阳伞。
「住手,不要攻击!」
「你在做什么!」
沙绘加吃惊地回头,努力想把他抛开。
「不反击的话,我们就会没命,事情到这地步,合作关系早就破裂了。不攻击的话,是要我怎么办!」
他们开始争辩,森栖趁这时候下达突击指示。
「哼哼……好机会!把他们两人绑住!如遇抵抗,立即处死也无妨!」
——步兵队大吼一声,冲向乱步他们。
听着脚步声真真切切地靠近。
「你要是在这里发动攻击,就真的会成为杀人犯!再也无法为自己申辩啊!」
乱步死命继续游说。
「先暂且撤退!拜托你,撤退吧!」
「……」
沙绘加很气恼地皱着眉头。
然后大声叹了一口气。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
说着她便抓住乱步的手臂。
「要『坠落』喽,当心别咬到舌头。」
「……好,谢谢。」
乱步点头的同时,两人的身体轻飘飘往上浮起——在步兵队的兵刃触及他们之前,已往空中「坠落」去。
*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以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留意自己别被他人目击后——两人到达盖野家的宅邸。
虽然警视厅知道乱步的身分,但沙绘加就是坠落少女一事应该尚未被任何人发现,他们应该能暂时在这屋内避避风头。
——尽管如此。
他们人在会客厅。
乱步坐在品味讲究的椅子上——烦躁地动脑筋。
碰也没碰送来的红茶,焦虑地挠着头。
「……中了圈套……!」
活人偶的证词。
还有在浅草找到的证据。
两者都是毫无根据的伪证,当事者乱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
既然如此,意思就是有人准备了这些,刻意要让嫌疑指向他们。
——有人想栽赃他和坠落少女。
——让活人偶做出虚伪的证言,还准备了假的礼服。
这个事实首先让他感到严重的头晕目眩。
犯人究竟是谁呢?是什么人想对他们不利?
而且那家伙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何他们会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不行。
如今的自己正逐渐失去冷静,一旦丧失客观性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首先先深呼吸,推测看看谁是主使者。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森栖警视。
和他之间的相处一直以来都很糟,肯定被他视为眼中钉,一旦自己跟坠落少女消失,他也许会觉得轻松痛快。
但——他有办法做到这点吗?
说实在话,乱步不认为他是个「脑筋」有这么灵活的人,很难相信为了栽赃诬陷他们,他能准备得如此周全。
下一个想到的人是座长。
假设是真正的犯人人偶座座长将罪名转嫁到他们身上。
的确,座长想必有办法能让活人偶做出伪证,而沙绘加曾经迎战过好几次,想要模仿裁制她的礼服也许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现在的他根本就还不知道座长的真面目,不管在这里多么努力思考,也不可能找出什么有力的线索。
乱步继续思索是否有其他候补人选——但没有浮现任何符合人物。
相反地,他莫名深深认知到他们正被逼得走投无路,原本压抑住的怒火重新复苏。
而且乱步还察觉到——他的胸口从刚才就有一排怒涛狂浪在翻腾。
那是他曾经尝过的激烈愤怒与恐惧。
他的手在颤抖,身体不停冒汗。
这样有点不太寻常。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想让心情平稳下来。
然后乱步——
「……啊啊……」
——他明白这份心情的意义了。
这——就跟那时一样。
父亲被冤枉成犯人,即将受到制裁时的感觉相同。
没错——
如今自己就跟当时的父亲一样——蒙受不白之冤。即将受到错误的「制裁」。
——不将正确的情报传达给大众不行。
乱步近乎本能地这么想。
必须让大家尽早理解他们是清白的。
这样的状况对谁都没好处。
他们将因罗织的罪名被制裁,但人偶座事件却不会就此解决。
所以——他得先解开误会,查清事件的真相。
他胸中怀着一种近似焦躁的使命感。
「喂,沙绘加。」
乱步在胸中抱持坚强意志,出声呼唤沙绘加。
「这下我们都成了逃犯,想必会遭到通缉,这件事也会被大幅报导。」
「是啊。」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解开这个误会,想对此采取行动。」
乱步笔直盯着沙绘加的眼睛。
「一起想想对策吧,让我们的冤情——得以昭雪。」
——首先得说服沙绘加,被视为共犯的她。
从她以往的态度来推量,她肯定是想撒手不管这个嫌疑,至今已经无视了不少负面评价的她,很难想像到了这个节骨眼她会有心去积极洗刷自己的污名。
尽管如此,他们两人被认为是共犯,如果想要洗清冤枉,不管怎样都需要沙绘加的协助。因此,他得尽全力说服她,一起为了探查出真相而行动。
「我丝毫不打算这么做。」
果然.沙绘加如此回应拒绝了乱步的提议。
「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再说我本来就不受警视厅欢迎,在之前的状况下,他们如果有心那么做,随时都能用器物毁损之类的罪名逮捕我,既然这样我还是只要跟往常一样,凭自己的意志前往出现人偶座的现场,将它们一一歼灭就行了。」
这时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乱步先生就没有这么容易啦,那么我帮你准备新的户籍跟姓名吧,要请外科医生帮你变张脸也行,有门路的话,或许还能在某个地方重新从事记者工作。」
「……我想说的并不是这意思。」
乱步倾身朝向桌面。
「就这么被冠上不实的罪名绝对是错的,我们受到不正当的对待,人偶座事件也还无法解决。这样没有人会幸福,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找出真相。」
,「我不想听理想论,更何况你为何觉得我是清白的呢?说不定我背着乱步先生做了什么狠毒的事呢?」
——为何会觉得她清白。
这答案——很清楚地显现在自己心中。
他原先一直无法确信——可是现在他能抬头挺胸大声主张。
「我——」
看着沙绘加的眼睛,乱步说..
「——不觉得你真的是个恶人。」
——沙绘加的双眼稍微张大。
黑漆漆的瞳孔直直凝望乱步。
「我不觉得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快感就残杀活人偶,我一直感到有地方不对劲,关于你的态度,还有你的存在。不过,我明白了,你一定不只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
沙绘加这么反问的声音很不自然地颤抖。
「你刚才不就听从了我说要『暂时撤退』的要求吗?对你来说,将陆军一网打尽易如反掌,但你并没有那么做,那一定是因为——你并不想随意滥杀人类吧?」
——沙绘加的表情有些改变。
放在膝上的手用力握紧。
「不仅如此,我从桔梗小姐那儿听说了……在角害大楼与座长交战时,你让警官们先逃走了吧?那不就是为了减少人员牺牲吗?所以我——不认为你是恶人。看到这样的你被冤枉,我无法忍受,我想让全帝都的人知道你并不是犯人。」
——沙绘加的薄唇在微微颤抖,大大的眼睛开始泛出水气。
第一次看到她这副表情——乱步实际感受到他的话确实传达给她了。沙绘加果然不是一味残酷的恶人。
只是有些隐情才装成那样。
那么,只要她和自己——携手合作,肯定可以往前进。
肯定可以实现真正含意的并肩作战。
然而——
「让事实水落石出吧。我已经不想——再看到无罪之人被当成恶人。」
——听到乱步接着说出的这句话,沙绘加的神情僵住。
……沉默网住整个会客厅。
他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乱步透过肌肤感受到这点。
位于屋子某处的摆钟响起钟声,宣告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
沙绘加啜饮一口红茶,然后将杯子搁回盘上。
「……原来如此。」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一直感到不可思议,为何乱步先生会想要了解我的事……异常热心地接近我。起初还单纯以为是你身为记者的使命感所致,最近则开始隐约觉得实情并没有那么单纯。」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眯起眼睛端详乱步。
接着——
「乱步先生——原来是把我跟令尊在某些地方重叠在一起了。」
她的语气很轻描淡写。
「被世人视为恶人的我,你从我身上看到了令尊的影子,恐怕——你在内心某处还希望有天能证明我的清白,并且公诸于世。」
——乱步的脑中闪过一道像被雷劈到的冲击。
太阳穴在隐隐刺痛。
虽然有股冲动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看来被我说中了呢。」
沙绘加托着腮,嗤笑乱步的表情。
「你这个人还真好懂……」
——真的是这样吗?
自己把父亲与沙绘加重叠在一起了?
按住发抖的手,乱步开始回想。
仔细想来,至今为止自己的确都在积极寻找「沙绘加并非恶人的可能性」。虽然没有任何根据或原因促使他做出这种假设,但他以为自己是出于信念而这么做。
可是如果那才不是「信念」——只是因为自己将她与父亲重叠了的话……
仅仅因为自己也想像那位拯救父亲的记者——拯救某个人的话……
「我就实话实说吧,这种感觉很不愉快——其实你完全搞错了。」
横眉怒目的沙绘加继续说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乱步露出这种表情。
「的确,这次被冠上的嫌疑是诬陷。但我依旧是个——恶人。犯下一次又一次『更严重的罪』,所以我和令尊不一样,事已至此我既无意让所有人知道真相,也不认为那会对谁有帮助。」
听她一句一句说下去,乱步也一次又一次感觉到遭拳头殴打的痛楚。
可是跟痛楚比起来……
「……『更严重的罪』?」
突然冒出的这几个字——让他非常介意。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反问之后——乱步本能感受到现在自己越过了至今未能跨越的界线。这个问题肯定会——大大改变自己与她的关系。
「那么我就告诉你吧。」
沙绘加点了头,脸上表情像在戏弄什么似的开始说明。
「活人偶的身体虽是人工制造出来的——但依附在其体内的全是不久前尚为人类的魂魄。」
「……什么……意思?」
「用简单易懂的方式来说——活人偶过去曾是人类,并不是什么真实身分不明的怪物,而是跟我和乱步先生一样,都是在这个日本国内生活的人类。」
……乱步哑口无言。
慢慢真实理解到她这句话里的含意——感觉到全身冒出令人不适的汗水。
「其实在从卡斯提拉手中获得魔力之前,她就先知会过我这件事。活人偶便是被诱拐的人们转变的模样。由于人偶座事件的干扰,所以社会上并未加以报导这件事,但其实最近日本国内发生了一连串失踪事件。」
……乱步的确也听说最近频频有人失踪。
他还记得自己曾与臼杵谈论过这事件。
「换句话说,我——」
沙绘加注视乱步的眼睛。
「——在杀人。」
她的脸上浮现出嗜虐成性的笑容——乱步的背脊顿时冻僵。
「不管我是不是人偶座事件的幕后黑手——我都是个凭着自己的意志,遵从自己的欲求.杀了许多人的杀人魔。」
乱步向后退缩,沙绘加仿佛在节节进逼地继续说:
「如果这不叫恶人又该叫作什么呢?根据法律裁决的话,当然是有罪。从我杀过的人数来考虑,极刑是免不了的吧。哎呀,说不定比起人偶座,我更是个罪孽深重的恶人。活人偶杀害的都民人数与我杀害的活人偶数量——真不知道谁比较多呢。」
她看着乱步的眼睛说..
「而我……并不想从这个事实逃开或者躲藏,也没有打算美化自己的行动——我早就准备好接受符合自己所作所为的报应。」
「……」
沉默在房内降临——乱步发觉自己的手颤抖得非常严重。全身肌肉紧绷。
脑子开始发热。
然后——一个深深烙印在眼底的光景从他的脑海里复苏。
——从角害大楼的窗户坠落,在地面撞烂的活人偶尸体。
「我……」
乱步结结巴巴地说:
「我那天……在角害大楼……打倒了一只活人偶……」
「喔,是这样啊。」
「也就是说……我……」
感觉身体变得跟铅一样笨重的同时……
体会心脏深深往下沉的滋味的同时——
「……杀了……人?」
——乱步询问沙绘加。
「就结果来说是那样没错。」
沙绘加很干脆地微笑点头。
「乱步先生也夺走了曾经是人类的一条性命,不过那时候的乱步先生并不知道这项事实,跟我比起来数目也少得很。」
「问题……不在这里……」
手上的颤抖几乎接近痉挛的状态。
「不管怎样,杀了人的事实……都不会改变啊……」
身体的沉重毫无止尽倍增。
胸口感觉到似乎被刀刃刺穿的痛苦。
——他杀了人。
无论是不可抗拒因素或者正当防卫——自己都夺走了一条人命。
罪恶感简直就要压碎乱步的心。
可是——
「说得也是啊.」
——沙绘加「啊哈哈」地咧嘴大笑。
「不管再怎么挣扎,我们都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杀人犯』了。」
——她的表情实在太一如往常。
和嘲笑乱步时完全没有区别的笑容——乱步无法理解这点。
「……你为何笑得出来?」
乱步询问。
「犯下杀人这种……滔天大罪……不会被原谅的罪……为什么你还是镇定如常?」
——本以为终于能够理解她了。
觉得从恶人这个掩饰过头的表象的内面,找到能够感同身受的真心。
但如今沙绘加的话和她的表情。
完全将乱步隔绝在理解之外。
「……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吗?」
沙绘加又好气又好笑似的摇摇头。
「我当然笑得出来啊,当然能够镇定如常啊,因为我可是——」
沙绘加的脸上再度扬起笑容。
「——一名恶人。」
「……恶……人。」
「如有必要就杀人,想那么做就杀人,这里头可没有一点后悔或者苦恼的成分喔。」
——她凑近乱步的脸庞。
「这个道理——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吧?」
——乱步总算理解了。
沙绘加真的是名恶人。
冷酷、残忍、真正的恶人。
什么也许能够互相理解,什么或许能够一同奋战——不过都只是幻想。
乱步一声不吭站起来,动手整理自己的东西。
「你有什么打算呢?」
坐到椅子上的沙绘加一面顺了顺衣裳,一面发问。
「……我要投降。」
乱步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做出回答。
「我无法……继续跟你待在同一个空间,我会尽可能说出实情,除了交由警视厅搜查之外,别无他法。」
「你以为会那么顺利吗?」
「不知道,也许我会被以杀人嫌疑问罪,就算如此,要我就这么待在这里,我办不到。」
「也是,那么就随你的心意去做吧。」
说完,沙绘加喝了一口红茶。
一副与我无关的神情之中看不到愤怒或者动摇。
「只不过我其实正在调查一件事,其结果可能会让这整椿事变得相当有趣……你没有兴趣等一等吗?」
「不……我要离开。」
「是吗。」
沙绘加微笑。
「那么,你就好好保重吧。不知道下次我们会在怎样的地方重逢呢……好一点是牢房,更正确来说——」
沙绘加挥手目送乱步离开房间。
「——应该是『地狱』吧。」
乱步没有对她的话做出回应——迳自走出宅邸。
只是她提到的「地狱」这个字眼不停在脑海中反覆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