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虽然无法观测到三公里外的情况……看来是成功命中目标了。」



「是的，父亲……我们快点行动吧。得赶快阻止古兰•玛丽亚才行。」



位于前线（顶层）和中心（中层）的中间层。由厚实岩盘和到处遍布的作业通道构成的大迷宫。



强风自刚才硬是撬开的圆形洞穴──固有绝技「抹消吊钟」的痕迹中涌出，吹动头发。雪奈从父亲的背上下来，「嗯！」一声地微微用力，活化复原的炼素。



「炼核武装，限定展开。雪白绽放吧──『玉散三冰•村雨』。」



包裹肌肤的毛毯滑落。那套炼核武装疮痍满目，是由被冬真彻底截断炼素、遭到破坏的炼核武装强行重建而成。



「雪奈现在……顶多只能发挥一般A级的实力。不过……」



「你要战斗是吗？那个也许是你真正的家人，尽管如此，你也有决心作战吗？」



「有……雪奈的家人是父亲和……卡秋雅阿姨，还有隆美尔叔叔……没有别人，也不需要别人。所以，那个是……『敌人』。」



流露出哀伤的双眸，和从前对冬真露出的眼神相似。



但是，其中有著从前所没有的东西。不是以遭到扭曲的意志做出的选择，而是心灵与身体。那是两者一致才能够发挥的，清澈目光。



「但是，父亲……要在接下来五分钟内，从这里抵达最深区域……」



「你放心。大约再三分钟路就会通了。虽然在那之前，有些事情得先完成。」



「？」



在做出可爱歪头动作的女儿面前，冬真摸索被挖开的岩盘。



岩洞露出像是经过研磨的断面。那里混杂著性质不同的物体。



冬真的手指一靠近，那个带有金属质感、有如断面标本的物体忽然就摇晃起来……！



「这是……？」



「炼素网络的末梢神经。从母核延伸出来的根……也是抓走卡秋雅的东西。」



乍看只是被砍断的缆线。和一般孢子兽相比非常稳定，也不会因为情报劣化造成崩坏而散布污染物质，但是……



「是那个的一部分……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孢子兽。」



异样炼素从缆线表面渗出。



会对接近的生物自动产生反应并且试图捕食的随时发动型「侵蚀结界」。对于卡秋雅以身示警的那玩意儿，冬真想出了一个点子。



（虽然被这玩意儿缠上很危险，但这却是和「母核」直接相连的回路。通往敌人心脏的血管，跟被到处丢置在路旁没两样。）



用手指戳了戳后，才见到部分缆线黏滑地抬起镰刀状的脖子往那里咬，冬真脑中便响起熟悉的少女说话声。



『原来你在那里啊……居然特地告诉我你在何处，你究竟在想什么？白银冬真先生。』



「我只是想替你省麻烦。好了，尽管攻击我吧，古兰•玛丽亚。」



『……那我就如你所愿了。接招吧。「炼素双极」、「阴阳调和」、「黑白巴」。』



被三连唱的是多重属性者才能咏唱的TB级辅助式。



光与黑暗──即是正与负、阳与阴。从相反的两种感情中抽取出炼素，使其调和、融为一体，化作九个巨大炼素弹，描绘出漩涡状的巴纹！



那是古兰•玛丽亚的象徵，九曜巴纹。同时九连追踪式破坏炼素「炮」击术式。



『──「圣魔法击」！』



冬真的脑中浮现影像。光芒照亮被涂抹成一片漆黑的中心（中层）以及高楼大厦。



释放强烈光芒，从全身的炼素网络、无数须根反过来吸收炼素后释放，威力大到若是不彻底消除，前线（顶层）和中心之间就会开出大洞的超压缩炼素弹！



「确认到危险术式的咏唱。申请抹消──批准。执行焚书。」



安装在魔法骑器内的临时批准机关，认可行动的正当性。



覆盖冬真右臂的装甲打开，创造出比方才射出的剑更为巨大的剑──！



「准备防守……父亲。」



「拜托你了。余波交给你镇压，洪流就由我来【消除】。」



「……是！」



──叽喔喔喔喔……！



感觉得到庞大的能量、炼素块正穿透岩盘逼近。



在剎那的完美时间点，冬真解放抹消术式！



「一如所料，路开了──『抹消吊钟』变化式。『隔绝巨剑』！」



浮现在他右臂上的，是一把巨大的黑色大剑。



那个比以往的剑大上两圈，而且样式粗糙，感觉只是在铁板上装上握把的钝器，并非武器。那是……隔绝炼素的绝对障壁！



……嘎叽！



大剑刺进地面。黑色能量化为障壁，消除蜂拥而来的炼素。风暴般恣意肆虐的余波洪流使得岩盘破裂，裂痕扩大，眼看就要崩落！



「……晚安。『安宁冻棺（Sleepy Coffin）』。」



雪奈所释放的冻结式阻止崩塌、抑制余波，让岩盘冻结，暂时固定不动。



那是有可能令前线的大地崩坏的大破坏。



相当于旧时代核武的破坏力，在父女的合作和防御下免于发生──两人的脚边，出现一个从中间层直达中心、直径超过三公尺的纵穴。



「……利用敌人的攻击，创造移动路径……？」



「虽然也不是不能自己挖，不过那样太费工夫了。这么做比较有效率。」



反过来利用对方的力量──这是他从战场上学习到的经验。



「如果是我和处于万全状态的雪奈，还有现在的古兰•玛丽亚，就可以不必考虑炼素的消耗。但是，就算可以多工作业，人类的行动还是有其极限。」



每秒、每小时的行动数量。



左右手分别从事不同作业，一边用大脑进行复杂的运算，一边奔跑到目的地……即便能够办到如此惊人之举，那也已经是极限了。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就无法逃离时间。



「超一流的战斗，是靠如何有效活用有限时间来分出胜负。」



古兰•玛丽亚是超一流的政治领袖。她率领盲目的羊群，诱导众人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前进，最后甚至颠覆整个世界。但是如今，她放开了缰绳。



「领导民众的圣女贞德一旦拋弃民众，就只是一名战士。如果你继续站在政治舞台上，凭我是赢不了你的。应该说，我一开始就不是你的对手。」



可是，在她自己走下那座舞台──得到压倒性的力量之后，甚至舍弃不再需要的民众，沦为孤单怪物的现在。



「国王会为怪物所烦恼，怪物会被骑士讨伐，骑士则必须服从国王──走下王位沦为怪物的国王，将会败在骑士的刀下。你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



『……呵呵呵，你可真敢说。那好吧，我就允许你谒见──欢迎你来。』



可能是被勾起兴趣了吧。



透过古兰•玛丽亚的终端装置也就是缆线传来的声音里，混杂著愉悦。



『我就让你见见，我和你、雪奈，以及万物的「母亲」……』



「雪奈，展开飘浮式，我们走。」



「是……！」



受到怪物的邀请，父女二人跃入大开的洞穴中。



在重力的影响下加速──几秒钟后，速度因为发动了飘浮式而减缓。在黑暗纵穴中往下坠落不久，就见到因为刚才发生的大破坏，在攻弹术式的余波下崩塌的城市。



「到处……都在燃烧。」



「还有许多孢子兽。虽然只有层级二……光凭评议会的民兵还是无法应付啊。」



那一带的情况，一如隆美尔传送过来的情报。冬真用两手手指比出视窗，发动观测类术式探查损害情况，一面独自思忖。



（没时间了。只剩下大约二十分钟……！）



炼素网络已被切断，连原本仰赖的紧急系统也停止运作。



黑暗世界一片混乱。堪称救命索的空调、除染和空气净化系统即将停止。尽管凰花的容积有一块大陆那么大，是不至于马上就窒息，可是──



『假使系统完全停摆，要重新启动得花上七天以上的时间。而且……要让炼素的来源，也就是这个「母核」在无伤状态下恢复，是不可能的事情♪』



语带笑意的念力。



和把根沉入化为黑暗地狱、死亡漩涡的中心（中层）的世界树──「母核」相连，身穿异样炼核武装的少女古兰•玛丽亚，自始至终都愉快地笑著。



『欢迎光临，雪奈。还有──』



其视线先是望向雪奈，接著朝向缓缓落下的冬真。



『白银冬真。不对……让我重新欢迎你，我的「哥哥」。我们的母亲见到家人活力十足的模样，也感到分外喜悦喔……呵呵呵♪』



「哥、哥哥……？」



雪奈大惊，弹也似的抬头仰望冬真。在她的注视下，冬真回答：



「很遗憾，你误会了。『母核』……是以人类为素材的活体炼素转换炉，供给凰花所有炼素的孢子兽。关于运用其卵子生下的『可怕的孩子们』……」



冬真以法国诗人尚•考克多的小说为其命名（注：该小说的书名为《可怕的父母》）。



「我一无所悉。就连『母核』的真相，我也是刚刚才得知。但是，我可以推测。」



孢子兽和魔法骑士。同样都是操控炼素，获得超常力量的存在──



而两者的差别，在于控制自我的情报，亦即人格软体的有无。



「魔法骑士之所以会变成孢子兽，是因为『死亡』让记忆在脑中的情报、人格消失，以致无法给予体内炼素方向性，选择该保存及不该保存的情报，还有──抑制过剩的记忆。」



失去控制、接收过多情报的结果，就是孢子兽崩坏。



旧时代的记录媒体……就像反覆记录以致磨损的磁带断裂一样，在肉体这个媒体内持续过度地记忆和删除，到最后连DNA也会毁坏消失。



「孢子兽会崩坏，留下的残渣则成为污染物质，也就是『末世之雪』。换言之──



魔法骑士是有人格的孢子兽，而『在保有人格的同时，扩张肉体这个记录媒体』这项尝试的成果，就是这个世界树型孢子兽『母核』……对吧？」



『……几乎正确。你真的很冷淡又死脑筋耶……哥哥。』



露出一脸落寞、哀伤、由衷感到伤心的表情，古兰•玛丽亚将浏海往上拨。



『你明明这么有智慧，为什么要服从那些愚昧无知的人呢？老旧媒体进行更新，把资料保存在新容器里的时刻已经来临……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啊。』



「很简单，因为人类还有扩张的余地。」



『不可能。你也是时候该承认了吧？……你那份超脱常人的力量、异能，其来源和我一样……和雪奈一样，我们是兄妹。』



古兰•玛丽亚把手放在自己的下腹部上，以圣母般慈祥的神情说道：



『你是自「母核」中诞生的新时代种子，十二名超越者之一──比我们早一些觉醒的「哥哥」。唯有如此，才能够解释你的那份力量……！』



从讨伐层级五炼狱蝶，到老废物压制战。



不仅如此，在那之前──古兰•玛丽亚就隐约察觉到了「无名」这支特殊部队的存在，于是收集其情报，结果为其异常的战果大感惊讶。



（假使没有这支部队，人类早就不晓得灭亡多少次了……）



那支部队就是这般的存在。过去近二十年来，时时刻刻地被投入所有层级四以上的孢子兽与人类的危机之中，却未获得任何荣耀的阴影之刃。



『现在正是你成为新时代英雄的机会。哥哥……和我成为伴侣吧。如果是你这位同族，我很愿意为你怀孕，生育下一代喔♪』



──和雪奈（妹妹）一起。



『让我们一起创造新时代吧。我们是夏娃，哥哥是亚当。你何不吃下妹妹的肉体这颗禁忌的果实，生下新时代之子，成为地球的新主人呢？』



「我拒绝。我说过好几次了──」



毫不犹豫地拒绝诱惑后，冬真明快地说出真相。



「雪奈和你或许是同根生，是母核所生下的新时代种子。可是，我是货真价实的旧时代遗物。是极为普通的父母所生下的平凡男人。」



『不可能。你只是在伪装你的经历吧？』



「我的父母别说从军经历了，甚至是没资格服兵役的文民。死城就不用说了，他们连中心（中层）的生产地区都没踏出去过，是几乎每天都在从事劳动和生产的下层阶级。」



没有伪装的余地。那是从前怀疑自身力量的冬真，仔细调查出来的结果。



『怎么会……！不可能。这么说来，白银冬真，你……你才是……！』



「没错。古兰•玛丽亚，如果借你的话来说，恐怕正是如此。」



『啊……』



冬真将同样缓缓落下的雪奈拉到自己身旁，温柔地搂住她的肩膀一边说：



「我恐怕是新时代的人种──是只有一人，孤零零的下一代人种。」



稍微提早出生的次世代人种。因此……他无法舍弃希望。



「灭亡的结局有可能被推翻。只要人类代代生存下去，和我一样的人就会诞生。虽然不晓得会是一百年，还是一千年后，但这是获得未来却不造成牺牲的唯一解答。」



这是一条费时、困难，没有戏剧性改善，也没有华丽荣耀的试炼之路。



「生存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而我选择了这条路。纵使步伐再缓慢，我也无法像你一样牺牲众人，秉持著错误的正义操弄人们，背叛所有人对你的信赖。」



以人为方式加速进化，让魔法骑士孢子兽化、情报化，迈向全新的舞台。



刺耳的言语、戏剧性的改革，只要忍受些许痛苦就能换得轻松──



「古兰•玛丽亚，我问你。你所选择的道路真的正确吗？」



『……那当然。这是解放母亲，实现母亲心愿的最短路径。』



「最短这个条件是从何而来？是不会说话的『母核』这么希望吗？不可能。那是你自己的愿望。你只是趁机以某人的代言人自居罢了。」



──那是古兰•玛丽亚自身的欲望。



「真正的改革是不会结束的。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两千年，人类花了比那更长的时间才变成魔法骑士。既然如此，那么想必得花更久的时间才能够更上一层楼。」



但是，古兰•玛丽亚错了。



「假使你不讨厌花时间。假使你是依循正当途径，不伤害任何人，集结民意试著去改善整个世界……我就永远赢不了你。」



这是当然的，因为战争的舞台相差悬殊。



然而古兰•玛丽亚却凭自己的意志──堕落了。



『真可惜。呵呵……亏我还以为自己有了「家人」。』



「我也有同感。消除你这样优秀的未来一分子，是人类的损失。」



「可是……」冬真说完后，停顿了一下。



「你伤害了我女儿。背叛人类，舍弃人们对你的信赖──你得接受应有的报应。」



『那好吧。断罪者，诞生在新时代却守护旧世代的人。我所期望的未来，和母亲共度的完美永恒，不需要你这种异类……！』



世界树发出吱嘎吱嘎的摩擦声。



沉睡于树干的女神像──母亲启动了……为了保护身心和自己相连的爱女而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宛如赞美诗歌的尖叫声撼动全城。已形同冲击波的音波在污秽海水上激起波纹，在打湿高楼大厦的层层海浪之中，古兰•玛丽亚吶喊。



『这个世界没有我们容身之处。我们是超越人类的存在……即使现在被评价为超S，也注定总有一天会遭到排斥、迫害。』



「只要共同合作、互相尊重，就有可能共存──我正在为此而努力。」



『我不相信，所谓的共存迟早会失败。就像我父亲从前那样。』



只有短短一瞬间。



古兰•玛丽亚像个十来岁的少女一样，神情哀伤地吼叫：



『──所有人都将弃我而去！』



被父亲所爱，却又遭父亲拒绝。



被当成怪物瞧不起，然后拋弃。一度拥有的爱惨遭夺走的绝望、愤怒、感叹。



一面承受化为念力传送过来的情感波动──她的「妹妹」开口：



「古兰•玛丽亚，想要称为『姊姊』的……可悲之人……我不会拋弃你。」



即使到了现在，雪奈依然无法讨厌她。这是因为，两人犹如镜中倒影。



「你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情。杀了好多人，而且也……伤害了雪奈。我问过父亲了。原来杀害赛莉卡同学，还有破坏城市的人是你……」



『是啊，那又如何？我只是在让旧人类升级之前，删除掉一些罢了。』



脸上毫无感情。那是因为有所切割才有的表情。



因为她将自己和旧人类隔绝开来，视为截然不同的存在──



「那是……不对的。什么新的、旧的，不是那样的……



雪奈是为了心爱的人而战。为了父亲，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什么新旧强弱……为什么要有所区别呢？雪奈不懂。」



『……是那样吗？』



「是的。所以，古兰•玛丽亚，雪奈……」



『你要和我作战是吧？你要拋弃你唯一的姊妹对吧？这样啊……呵呵，大家都一样。每一个我喜欢过的人、爱过的人，最后都会离我而去。』



语毕，她深深吸气。虽然已经化为孢子兽的她不需要呼吸。



露出人类般非常受伤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就战斗吧。我要从你的尸体把人格捡起来，使你复活成为孢子兽……让你重新成为我的家人。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



堕落的怪物再度宣战。



†



──战端一如常规地从大规模术式开启。



「给我消散，然后被吞没吧──『光辉炸裂』、『暗黑并吞』。」



右边是光，左边是黑暗。光暗圣魔，同时具备相反双极的特异能力者，在短短几秒钟内完成TB级极大术式的超高速演算，光线河流和黑暗浊流侵袭四周。



（圣光、暗魔──两者都是适合治愈和辅助的属性。比起纯粹的能量，更接近于一种概念，在直接攻击力这方面不如其他属性。）



无关优劣，那是存在作为一种现象的问题。意思就是，伴随热度的火焰和寒气可以直接破坏物质，但是光和会吸收光的黑暗没有那种性质。



可是，概念拥有其独有的特性。那就是──释放，以及吸收！



「雪奈，展开属性式，保护自己，并且尽可能降低周边的损害。就算无法使出全力──你的属性是冰，她所掌管的概念是停止和停滞，我想应该挡得住！」



「……是！」



简短却确实的回答。雪奈打出平时没有必要使用的手印，支援咏唱术式。



离最佳状态还很远，但是以普通魔法骑士来说十足巨大的冰、寒气化为漩涡，自雪奈全身膨胀窜升之后，和从世界树两侧释出的光与黑暗的洪流互相混合！



──嘎叽……！



「空间……扭曲了……！」



「光线大量释出，黑暗则是掠夺。凭藉活体炼素转换炉的超大功率进行的炼素释放──密度接近半实体的光，与吞没侵蚀炼素、拥有阻碍术式效果的黑暗。」